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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是啊,是啊!」陳凱志說到最後,火也沒發出來,本來八哥啄柿子——想挑軟的捏,今天遇上只硬核桃,嘴也不結巴,理直氣壯的,事還得求他辦,陳凱志只能忍忍。他氣已氣飽了,虧損多少也懶得問,反正在八位數以上,就是把肚子氣炸也沒用。現在家家股票都在跌,大家都能混,自己還怕混不過去?

  梁聲從陳凱志辦公室出來,擦擦額上冒出的冷汗,「唉」地長歎一聲。他手插進褲兜,摸到那封辭職信,剛才之所以理直氣壯,是因為想好了退路,要不是為房子,他早跳槽了。跟陳凱志是死路一條,他不懂運作,就知道錢錢錢,跟他幹下去,早晚海歸變海帶(待),以後日子怎麼過?

  股票雖把幾年心血虧得差不多,只要有機會,一定能賺回來。中國股市是個投機市,企業毛病多,資訊不透明,它能讓你虧血本,也能賺大錢,玩就玩個心跳,像賭徒進了澳門葡京老虎口,賭大小、二十一點、輪盤、百家樂,只要看得准,手氣好,押對注,准能贏。關鍵要找到施展身手的位置,以求成功。楊總也是,招募人才簽個什麼使用合同,八年內不能跳槽,真讓人進退兩難。一匹赤兔馬、千里駒,非拴在這破馬樁上,啥時候才能騰空而起,飛斬文醜、顏良于馬下?

  晚上,他回宿舍,悶悶不樂,躺在床上翻看《徐悲鴻》傳記。這書是他剛從地攤買的,跟賣書小販討價還價了半天,小販說:「你是山西人吧?」他點點頭。小販說:「賣給誰都得十塊,對老醯兒八塊就八塊吧。」他高興地買下,拿回一看,錯別字一堆,盜版書無疑,早知道,只能給他五塊。

  文字雖不順眼,他仍堅持看下去,書中故事給了他啟發。徐悲鴻為追求愛情,帶蔣碧薇私奔去法國,成就偉大的事業。何不學悲鴻大師,為愛情踏上新的旅程,將來成為中國的索羅斯,出本傳記,也能吸引人的眼球,循規蹈矩,永遠是庸人。他眼前一亮,書中的場景變了——他手牽柯慧琴,身穿中式的大紅婚禮服,周圍一片燃燒的紅燭,在拜完天地、父母,夫妻對拜後,鞭炮聲聲,鑼鼓陣陣,新娘伸出纖纖玉指,他為新娘戴上晶亮的鑽戒,步入洞房,床前,他掀開新娘頭上的紅蓋頭,柯慧琴羞澀地望著他……

  他把書隨手一扔,起身下樓,搭公車去北京路,直奔周大福金店。櫥櫃裡純金、寶石、鑽石,各種精美首飾,在燈光的照射下,金燦燦、翠亮亮、紅豔豔的,翡翠綠、鴿血紅、寶石藍……最後,他停在鑽戒櫃檯前,被炫目的七彩光吸引住了。

  熱情的小姐給他倒杯水,讓他坐下仔細挑選,鑽石色彩多姿,閃著迷人的光澤,他手拿枚白金鑽戒,仔細觀賞。晶瑩剔透的鑽石,象徵純潔的愛情;夢幻的七色光,漾出浪漫的情調;心形的設計,表示心心相印,愛的永恆。他愛不釋手地看著。小姐說:「這是新款,剛上櫃的,先生的眼力真好。」

  他一看價錢,六千八百多,心裡「咯噔」一下,說:「小姐,能打多少折啊?」小姐說:「我們一口價,從不打折,不打折才貨真價實呢!」

  「一般鑽戒都可以打七折嘛。」

  「我們店從不打折,你看,六千八多好的數啊,一溜發,你一定會發大財的。」小姐的話,讓他心癢癢,一溜發,只要發,就不在乎這幾千塊,只是股票八十多萬打了水漂,幾年心血泡了湯,他心隱隱作痛,他把鑽戒遞給小姐,慢悠悠走出門口。討價還價他是高手,只要小姐在背後叫他一聲,就有戲。竟沒人叫他,看來小姐說的是真的。他透過櫥窗,見小姐又招呼別的客人了。自打算給柯慧琴送禮物,這條街的首飾店他都轉過來了,論款式、做工、價格,還屬周大福,香港第一名牌,就是與眾不同。他一咬牙,扭身進到店內,對小姐說:「這個,我買了。」

  小姐笑著對他說:「先生對女朋友真好,這是十二號的,不知她戴上合不合適?」

  這話把梁聲問住了,旅遊時,摸她手汗津津的,可指頭多粗,一直不知道。過去看電影,只見男人為女朋友送戒指的,從沒見誰問女人手指多少號的,他又犯疑了。小姐見他為難,說:「不知道不要緊,拿發票可以免費替你改。」他讓小姐試了試,感覺她的手指跟柯慧琴差不多,立馬掏錢買下,送心愛的人一個意外驚喜,比合不合適更重要,要知道戒指換來的,不是飄忽不定的股票,是一顆女人真誠的心呐!

  買完東西,梁聲在小鋪裡吃碗牛肉麵,雖不太飽,也算墊墊肚子。他乘車回到宿舍,把客廳吊燈開得亮亮的,往常他只開盞幽亮的小壁燈,柯慧琴開吊燈,他總說,燈亮招蚊子,看電視反光,對眼睛也不好。因為公用電費是他支付的,今天他高興,樂得它亮一回。

  他在燈光下欣賞那顆鑽戒,柯慧琴的身影浮現在鑽石的光中,長髮遮去她半邊臉,「咯咯咯」笑個不停,他也樂開了。這麼多天,他第一次笑得這麼甜,這麼開心,他總算按自己的意志活了一回。他看著看著,身子往沙發上一靠,眼不由閉上了,這些天,他太勞累,太辛苦了,鑽戒從手上滑落,骨碌碌滾到地板上。

  等他半夜醒來,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吊燈煌煌地亮,柯慧琴屋子門開著,一個人影也沒有。白等她一晚上,早知道打電話問她一聲。他擦一把嘴邊流下的哈喇子,發現戒指不見了,心陡然揪起來,趴在地上左看右看,總算從沙發下找到了,他用袖子擦亮它,說:「都因為你,害得費了一晚上電。」

  他回到房間,把精美的戒指盒放在枕頭邊,翻來覆去睡不著,又看起《徐悲鴻》傳記,聽到門口有聲響,馬上跑去開門,只見暗暗的門道,什麼人也沒有。他回到床上,拍拍書說:「大師啊大師,你教我的好招,這下可好,連覺也睡不成了。」直到淩晨,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還不起床,你這懶鬼。」他醒過來,見柯慧琴站在身邊,長髮掩在臉邊,秀秀氣氣,只是眼神中有幾分憂鬱。

  「幾點了?」他支起身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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