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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陳凱志隨口「噢」了一聲,問:「學校的衛生搞得不錯吧?」

  他心「咯噔」一下,一緊張,嘴就不太聽使喚,說話結結巴巴:「謝——謝領導的——關心,教學,衛——生都不錯。」

  陳凱志漫不經心地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公司的股——票今天不——太好,已跌——跌停了。」

  「啊?」

  「今天大市跳——水,公司股票估計撐——不下去。」

  「那怎麼辦?」

  「要錢,只——有大筆資——金才能解——決問題。」梁聲說完話,壓在心裡的石頭吐出來,情緒平靜了,一雙眼睛眨巴著,望著陳凱志。聽完他的話,陳凱志氣得在辦公室裡來回走,頭上青筋直冒,指著他的鼻子說:「有沒有搞錯?剛給你一千萬,你不是說會漲嗎?怎麼突然跌了?」

  「主要是全流通的問題,誰都怕,當然跌了。」他把擔心的事說出後,心裡壓力一下釋放,話說得順溜多了。

  「前一段讓你拋,你說還會漲,你呀,真要氣死我,起碼損失了幾百萬。」陳凱志摸著自己的胸口,他覺得胸悶氣短,心跳加速,看來心臟病要犯了,他拉開抽屜,吃了兩片心得安。靠在椅子上歇了一會兒,才好受些,他支起身子又問,「會跌多少?」

  「難說,可能會跌三分之一。」

  「你傻的,能不能拋一些,我這兒等錢用呢!」

  「再拋股,不是砸自己的盤嗎?再說,大跌的時候,沒人會買進的。」

  「股票大跌,公司改制更要被人宰了,我問你,楊總出事的時候,股票為什麼不跌?」

  「不知道,好像有買家進場。」

  「好哇,他們也被套進去了。你講,股票跌了,對公司股票增發有幾多影響?」

  「應該不大,公司增發股票,證監委還沒批,近一段要討論,如果公司發生大問題,導致股票出現異動,很可能通不過,現在誰都怕出事。」

  「那重組、並購,或強強聯合呢?」

  「這些消息出去,股票會上漲,強強聯合更好,讓強大的公司做後盾,它的無形資產會給公司帶來好的信譽,給買股票的人增加持有的信心,稍微操作刺激一下,說不定會拉幾個漲停板呢!」

  「那就沒事,剛才我與白副總商量了一下,這次股票增發,關係到公司改制的前途,意義重大,成敗在此一舉,關鍵在於你的操作,決不能讓公司的命運斷送在你的手上!」

  「明白,我馬上起草一個策劃方案,送給您審核。」

  「好,快點喔。」

  「您放心好了。」

  「你給證監委的同學通個話先,問問審批的安排,不行飛北京一趟。」

  「我會做的。」

  「要保密,知的人越少越好。」

  「方案我自己做,不會有人知道的。」

  梁聲匆匆回到辦公室。他覺得陳凱志比楊總難對付,鏡片後的兩隻眼老在自己身上轉來轉去,流露出不信任,還想探明父親的情況,得多加小心。

  梁聲家境貧寒,父母在山西農村。他出生時,因哭聲特別響,父母給他起名字叫梁富聲。上大學時,他覺得名字土,把富字去掉,叫梁聲,姓名變得響亮富有韻味,有點兒孔夫子聞韶樂三月不知肉味的內涵,繞梁三闕嘛!

  他喜歡拉二胡。胡琴是小時候父親教的,他開始拉得像殺雞,時間一長,好聽多了。小學四年級,他跟音樂老師學,一有空就練,長進很快,小學還沒畢業,音樂老師說,你胡琴拉得好,已經超過我了,幫他請了縣劇團搞專業的老師。他沒錢,沒事幫老師幹些家務,抵消學習費用。上課路遠,來回二十多裡地,他把胡琴系在腰間,邊走邊拉,村裡小夥子跟著他拉的曲子,大聲喊起了山歌,成為家鄉的一絕。

  上清華時,他一有空,就跑到湖邊去拉,一拉琴,心裡煩惱全沒了,悠揚的曲調帶走了一切。他考託福去美國後,為賺取學習費用,晚上常到火車站、地鐵去拉琴,路人會放些錢,比去餐廳洗盤子強多了,起碼有藝術家的感覺。在美國拉琴,遇見不少國內劇團的高手,提高了他的演奏技巧。老外對街頭藝術家是尊重的,起碼講人格平等,而國人卻常歧視他。一次,他在紐約地鐵站拉琴,一個中國旅遊團從他身邊走過,一位穿西服的胖國人,睥睨地挖苦道:「你怎麼到美國來幹這個?跟要飯的差不多,簡直丟中國人的臉!」

  當時,他的心被針深深刺了一下,格外地痛,恨不能上去扇他兩耳光。你要有同情心,給倆錢,只當捐給希望工程了,不給錢也罷,犯不著這麼損人吧?你們掙錢容易,哪知道留學生的苦處哇。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混出人樣,當個富人,讓你們瞧瞧,咱窮留學生也有牛的時候!

  他進城多年,口音改了不少,這個受氣情結始終墜在心裡。他要揚眉吐氣,早晚有一天,自己將成為都市的真正主人。他尤其瞧不起城裡人,一副傲慢的勁頭,一句話恨不能把人噎死。去北京上大學時,他剛出火車站,請拉板車的拉行李,板爺眼珠子望著天,鼻子裡哼出一句話:「你去哪兒呀?」

  「清華大學。」

  「五十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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