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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問:當時集團公司知道這事嗎?

  答:嗯?不太清楚。

  問:你知道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

  答:哦,不知道。

  問:這是變相貪污公款。

  答:不可能,多勞多得,多勞多得不會錯吧?

  問:不要為自己狡辯。

  答:……

  問:聽群眾反映,你跟老婆關係不好?

  答:是的,不,還可以。

  問:說話吞吞吐吐,一聽就知道你沒說實話,有其他的女人嗎?

  答:沒有。

  問:有你也不會承認,群眾反映你經常泡歌廳,找小姐,養二奶是要花錢的,多少人栽到女人身上,這事以後再說。沒事在公司老實呆著,哪兒也別去,我們隨時傳你,你明白嗎?

  答:知道了。

  問:你的護照呢?

  答:交給集團公司紀委了。

  檢察官說,好,你先回去,好好反省自己的問題,主動交待比被動強。兩位元檢察官讓他看完記錄,簽名,撳上紅指印。他用紙巾擦乾紅手指,抬起頭,看到國徽下那高傲蔑視的眼神,他不覺把腰挺了挺。

  他隻身走出檢察院,一頭紮進迷茫的大雨中。馬路上沒什麼人跡,只有雨打榕樹葉的「沙沙」聲,透出幾分淒涼。一位女人打傘迎面走來,突然她從容脫去一件件衣服,成了赤裸的柯慧琴,浪笑著,他渾身一顫,也許那照片也進了檢察院?他轉回頭,見巍然聳立的檢察院灰色大樓,罩在白濛濛的霧氣裡,像台蒸氣機車,轟鳴著碾壓過來。他閉上眼睛,張開雙臂,迎向機頭,等待那驕傲的瞬間……

  一輛黑色轎車「吱」的一聲,刹在他跟前,司機搖下車窗罵一句:「神經病,你找死啊!」

  他回到辦公室,抹一把臉,甩去手上的水,站在辦公桌邊,給許林君打電話,關機,又給他辦公室打,有人接,說副市長出差去西藏了,談援藏的事,過一星期才回來。

  窗外天地混沌,他身子濕淋淋的,不由打個冷戰,頭一暈,腿一軟,倒下去。巍峨的雪山,山頂雲霧籠罩,一條天路逶迤向上,看不到它的盡頭。他孤獨地向雪山高處走去,白雪反射著刺眼的光,寒風刺骨,遙遠天際傳來聲音: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天開了,變得光亮,透明,山頂搖動五顏六色的經幡,他恍惚看到裹在紅色袈裟中黑黝黝的身影,金光耀眼奪目,是六祖惠能大師嗎?他跪在皚皚白雪上,張開青紫的嘴唇,喃喃地問。

  他耳邊傳來遙遠的話語: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方得滅度。他似乎理解了,忙俯首稱是。這時,他又聽見天籟之聲:罪亦罪,亦非罪;是亦是,亦非是;非亦非,可謂非?他不解禪機,想問。一陣狂風呼嘯,卷起一片雪塵,彌漫在山間,彎曲小路不見了,大山晃動,傳來轟隆隆巨響,雪山瞬間崩塌了,一堵高立的雪牆風馳電掣般掠過,把他撞出百米開外,深埋在厚雪中,一股寒意直透肺腑,讓他窒息。

  待他在地上醒來,胸發悶,身子冰冷,屋裡充斥空調風機的噪音,衣服倒有些幹了。他站起身,心空靈的,有醍醐灌頂的透徹,一切背負的沉重都遠去。他掏出手機,給歐陽倩文打電話,晚上到假日酒店西餐廳,有話對她說。他聲音很低沉。

  晚上西餐廳。楊啟明剛洗過熱水澡,頭髮梳理整齊,換上白襯衣和黑西裝,紮根灰色的領帶,人精神多了。他挨歐陽倩文坐,飲著咖啡,咖啡沒放黃糖,苦苦的,有股異常的味道。歐陽倩文喝口咖啡,放下杯子說:「楊總,集團的事辦妥了?」

  「嗯。」

  「辦妥就好。」

  「我想問你,你怎麼看我?」

  「挺好的呀!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你看我像個獨裁者嗎?」

  「誰說的?盡瞎說,你挺平易近人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覺得我像貪污犯嗎?」

  「你今天怎麼啦?盡說些沒邊沒沿的話,是不是有人栽贓陷害你?」

  「沒有,算把你蒙住了。」「哈哈哈」楊啟明笑起來。

  「真討厭,就會嚇唬人。」

  「文文,跟你在一起,我的傻話就多。」

  「你盡表面裝傻,腸子裡的彎比誰都多。」

  「是啊,肚子裡彎多了,人就不可愛了,招人煩。」

  「誰說的,大智若愚才是高境界呢,我喜歡。」

  「我最喜愛的,就是你這雙小手了。」他說著把歐陽倩文的手握在手裡,那只酥軟的手,握著十分舒服,他感受到生命的溫暖。歐陽倩文小手藏在他厚大的手中,被一股溫暖包容,有濕濕的感覺,要把她融化似的,她從小的依賴感又回來了,不由靠在他的身上。他摸她的手,感歎地說,「文文,你說,談戀愛的感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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