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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我靠在椅子上,捏著額頭仰天長歎。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這是和大環境,也就是整個建築市場的運作模式有關係的。根據《建築法》、《合同法》工程是不能分包的,其中對轉包和分包的具體規定:"為防止某些承包單位在拿到工程項目後以分包的名義倒手轉包,損害發包人的利益,破壞建設市場秩序,合同法要求承包人承包工程全部施工任務的,該工程的主體結構必須由承包人自行完成,即使經發包人同意,也不得將主體工程的施工再分包給第三人。承包人將工程主體部分的施工任務分包給第三人的,該分包合同無效。"但是法律真正的操作起來有很多空子可以鑽的,不是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嗎?中國人的腦子可是比那教條的法律實在、圓滑、實用,而中國的法律是什麼呢?出了事情它才有用,沒有事情之前它就是一本書,根本是擺設、無形。只有讀書多了的呆子才會什麼都拿法律說事情,用法律來阻擋自己發財的夢。沒有多少建築公司會自己親自建設工程的,基本是轉包或者分包給下面的施工隊。

  我這種公司算是好的,還是自己在做專案。可是,也有很多東西都要外包,尤其是人工費。建築公司一般不會在沒有工程時養一批人在那裡吃白飯,等有了工程再幹事情,大不了就是幾個具體的技術人員,而這算是相對正規的建築單位,我的這種公司就算相對正規的。大多是需要的時候去找幾個懂點的人湊合就成,中國什麼都不多,就人多。所以,無論什麼工人,都是在外面現找的。而這些工人都是有班長帶的,公司或者項目部一般只對他們說話,不管具體工人的。

  由於中國的建築公司很少有我們這樣按時發工資的,所以,工人們都習慣了被拖欠。於是,久了習慣了也就麻木了,如果哪個老闆真的按月支付了工資,也許還不習慣,就像我這種公司是按月發的。可是工頭說公司沒發,工人一般也不問。出現在別處咱不管,但是,出現在咱這裡,咱就得負責。工人吃了飯,我叫他們選幾個代表出來,首先到派出所報了警,然後到勞動局投訴。這些過程走了以後,我找他們幾個代表商量解決的辦法。我說:"劉江平跑了,但是,年得過,咱們按劉江平給你們的價格重新核定一下工資,核定好了,由公司現發給你們一個月的工資回家過年好不好?"

  有一個人一聽這話,撲通就給我跪下了,哭著說:"天老闆啊,你是個大好人啊,我們大家家裡現在不知道怎麼過了,你能不能多發一個月的給我們,要不我們除了車費回家基本上就沒錢了。這個年你叫我怎麼過?"

  我心一陣酸,看看莫小平,她搖搖頭,示意我出去。我出去以後,莫小平說:"你不要亂答應,你知不知道公司現在還有多少錢?到年關了,供應商的錢,送禮的錢,員工工資分紅的錢,現在根本沒辦法支出!"

  我反問道:"那怎麼辦?難道看著這些大男人哭?"

  莫小平說:"哭又怎麼樣,責任又不在我們?你是在做生意,不是慈善家。不要逞一時之快,自己難受。"

  我知道莫小平的話絕對有道理,可是,我怎麼辦?想了想,我說還是咱們自己咬咬牙吧。回到辦公室,我對那幾個人說:"我答應你們,公司先墊付兩個月工資。不過,你們要幫我做兩件事,一、到勞動局送個材料告訴他們公司墊付工資的事;二、你們要在最短的時間找到劉江平。"那幾個代表千恩萬謝,說我是活菩薩,並且說,明年一定多帶些人來公司幹活。

  事情就這麼擺平了,然而後來的小插曲才是精彩的尾音。這種事我們公司一定是要受到處罰的,但可能這年頭建築企業欠薪太多了,不但我們沒有受到處罰,相反還成了典型,受到通報表揚。

  辦公室裡大家笑得肚子疼。王巍巍說這可能是平時我們維護勞動局關係的結果。莫小平說可能是我這個人大代表的名頭起了作用。但無論如何,我們逃過了一劫,而我則只能苦笑著點上一支煙繼續坐在椅子上撫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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