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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農村這塊思想陣地,我們不佔領,別人就會乘虛而入。咱們不能忘記烈士,沒有他們打江山,咱們能有這麼安逸嗎?忘記就意味著背叛!」說到這兒,縣委書記抄起手機打給司機,把車後備箱的紅酒拿一瓶過來。縣委書記接過紅酒,往石碑上一磕,瓶頸就碎了,他把紅酒在團部的碑上灑上一圈,然後環顧身後的一群人,把剩下的多半瓶紅酒交給寇明提:「年輕人,你去讓烈士們都嘗嘗。」

  寇明提憑藉天時地利人和,在工作上幹得如魚得水,在家鄉又沒什麼架子可擺,所以在鎮裡幹部群眾眼裡,這個年輕的鎮長助理還是很不錯的。由於上上下下的和諧,年終考核竟得一優秀檔次,考核材料報到組織部,據說在全縣的選調生中,對他是最滿意的。

  考慮到就要離開鎮裡,他也就不再趕回縣城的家裡和父母團聚,而是把時間用在了和幹部群眾的交流上。工作上應付著就成,有時間就喝酒打牌,和幹群拉拉關係,甚至發出了有事到省城找他的邀請。大家對這位前途無量的年輕領導也高看一眼,表現出時時的尊重和巴結。

  寇明提那一段時間心情特好,期盼著省廳來考核的時間,好在更加廣闊的舞臺上有番作為。父母也早早張羅著買回一個大皮箱來盛他的行囊,母親說你姐出嫁時我也沒捨得給她買恁貴的皮箱。

  可是兩個多月過去了,省廳音信皆無。他忍不住給人事處打電話詢問,得到答覆是領導班子剛剛調整,老廳長走了,新領導還沒到任,人心惶惶的。估計一會兒半會兒也顧不上你的事,你就耐心等吧……

  說到這裡,酒喝得差不多了。陳梓浩開始為寇明提著急:「那你等了多長時間?」

  「時間不長,通知來了,卻是讓我到市委黨校參加選調生培訓班。」寇明提長出一口氣,「我到現在也不知道當時這事是怎麼運作的,只覺得命運就是由多種偶然因素組成的必然結果,裡面有太多的不確定性。」

  「讓你去學習,說明要重點培養啊,好事嘛!不像我,早被組織遺忘了!」

  寇明提深邃地看老友一眼:「當然是好事!還有個好事,我認識了一個女幹部,就談起了朋友。」

  陳梓浩瞪著大眼說:「你小子行啊!腦子好使,怪不得恁順哩!」

  「培訓班結束不久,我就被任命為鎮裡的副科級組織員。我很納悶,問廳人事處這樣是否可以,人事處說當然好了,你回來就不按科員對待了。」

  陳梓浩咂著嘴,表示由衷的羡慕:「你看,我怎麼就沒有你這等好命!」

  「後來你還想不到哩。不久,縣委書記竟然親自做媒,我才知道我女朋友出身高幹家庭,我們就結婚了。當時我真有種乘龍快婿的感覺。後來才知道,我老泰山看我是個苗子,說服了門戶觀念強的老伴。」

  陳梓浩應承道:「金榜題名,洞房花燭!美死你了!」

  寇明提撇撇嘴:「美?讓我作難死了!」

  陳梓浩沒有多想,只說:「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在寇明提又是敘事又是總結的過程中,陳梓浩由衷地感到了自己的差距。別的不說,看看人家是怎麼和縣委書記應對的?就這足以說明,寇明提是有政治天分的。試想這人在省廳這幾年,進步豈不是更快了?他問道:「說說回廳裡的情況吧?」

  「省城是人尖彙集的地方,到了等級森嚴的省廳,我才意識到自己什麼也不是,除了無條件的付出,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資格。我還是被按科員的級別定了工資,在鄉鎮工作養成的散漫作風在這裡是行不通的,而加班是常有的事,用如履薄冰來形容真不為過。生活上是上無片瓦遮身,下無寸土立地,好在單位管午餐,早上要打遊擊,晚上遇到請客陪客什麼的就打打牙祭。

  「一年後,新來的廳長對人員熟悉了,研究了一批幹部,我被定為副主任科員,也算對實習那段時間有個交代。但是,以後的進步就艱難了。都知道幹部晉升是陽關道,可更是獨木橋。人人都想過橋的時候,自然使什麼招數的都有,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腦筋死的,只會實幹;腦筋活的,忙於鑽營。無心人看破紅塵,我行我素;有心人積極準備,厚積薄發。面對自參加工作以來最窘迫的情勢,我清醒地明白自己在這場競爭中所處的位置。論智商,我既不屬於百分之十的天才,更不屬於百分之十的蠢材,大家都屬於那百分之八十,處理工作的能力差不多,靠什麼比同事略勝一籌?我認為靠情商和藝商,情商決定你是否具備和外界充分溝通、減少摩擦、和諧相處的能力;藝商決定你是否有不同常人的思維方式,跳出傳統模式,藝術地處理問題的能力。我當然有比同仁差的地方,一是沒有家庭和社會背景,檔案裡表格上社會關係這一欄,全部是空著的。有時我想要是有點關係,像牛頓說的那樣站在巨人的肩上發展,要少奮鬥十年。二是沒有金錢。現在都說風氣不正,人情淡薄,沒錢不辦事。聽得多了,就三人成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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