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選(11)_學達書庫

十一

　　報團區委副書記崗位的是五個人，最後一個面試結束，成績也全部出來了。敢情還有不如陳梓浩的，有位仁兄眾目睽睽之下只顧緊張了，一句話也說不上來，憋得臉紅脖子粗，最後一跺腳，說道：「這不難為人嘛，不考了！」

　　所以，雖然陳梓浩發揮得不好，但面試成績竟排第二。他連忙蹲到衛生間，緊張地掏出鋼筆，就著煙盒裡的錫箔紙，按照公選的規則算分，算來算去，總分應該還是第一！他一激動一起身，鋼筆就毫不猶豫地跳進了便池裡。好在他剛才只顧算分，沒有排泄出什麼來，就果斷地伸手撈起，在衛生間的灰白簾子上擦拭乾淨。這鋼筆是江婧穎給他的，不值錢，卻是他的初戀信物！

　　到了下午，區委門口再次貼出公告，宣佈按三比一的比例，以下同志進入組織考察階段。陳梓浩在團區委副書記的崗位上依舊高居第一。回到家裡，他給父母一講，一家人沸騰了，鄰居也來祝賀，齊聲說：「這是用人制度的一大進步啊！剛解放時當幹部是憑本事，後來就變成人整人，再後來是憑關係，現在好了，又開始憑本事了，窮苦人的孩子有出路了。」

　　陳梓浩在區裡轟動了。這座城不大，一個人的家底經不住打聽，時間不長人們就知道陳梓浩的小出身了，都感歎著真有憑本事考出來的官兒，不僅為陳梓浩高興，也為改革的新風高興。

　　鑒於以往的教訓，陳梓浩及時給荀書記彙報戰況。荀尚仁先對陳梓浩被打一事表示關切，然後不無擔憂地說：「進入考察好是好，但我估計這個程式的彈性和主觀因素都很大。你沒研究考察辦法嗎？任職時間、年度考核情況、受表彰情況都是加分因素，而你這方面是弱項。不過你放心，咱還要積極做好迎接考察的準備，你能考上是蔓山鎮的光榮呀！」

　　陳梓浩想不到荀書記這麼設身處地為他著想，更為自己過去的莽撞道歉：「荀書記，我……真誠向你道歉！我就這脾氣，我媽說我是順毛驢，你多原諒啊！」

　　「算了吧，牙和舌頭還有不擱的時候，何況咱是搭班子擱夥計？」荀尚仁拍拍陳梓浩的肩頭，大度地說。

　　陳梓浩就抱著希望，一邊努力工作，一邊焦急等待。不僅是等公選考察組的到來，還等選調生考核組的結論。公選考察組如期來了，依舊是老一套程式，組織全鄉幹部投票座談，收集完陳梓浩的情況就要走。陳梓浩第一感覺就是他們有點敷衍了事，就按照老宋的指點，給組長和考察報告的執筆幹部封上紅包，考察組成員推託兩下就笑納了。

　　送走考察組，老宋就笑眯眯地問：「收沒有？」

　　陳梓浩喜悅地點點頭。老宋高興地說：「好！考察組很關鍵，雖說他們不能成你事，想壞你事卻也方便，多少年都這樣子了。只要他們敢接，說明就八九不離十了，對不對？陳書記！」陳梓浩愣了一下說：「什麼陳書記，別人聽見不好！」

　　老宋歡喜地說：「咱先叫起來，就會應驗了！」

　　一周後的一天上午，荀尚仁突然叫陳梓浩去，詢問村民打死偷牛賊的事。陳梓浩彙報說：「這賊是被群眾擠到橋下，讓憤怒的人們亂拳擂死的。當時黑燈瞎火的，是誰給了那賊致命一擊，很難取證。只能按法不責眾的慣例辦，該那賊倒楣。」

　　荀尚仁吐口氣說：「只能這樣，關鍵是做好死者家屬工作，畢竟罪不至死嘛。」

　　陳梓浩回道：「這賊不是咱鎮上的群眾，聽說還有個同夥跑了。咱等法醫給出結論，先把他凍起來，費用由參與打人的群眾分攤，看有沒有家屬來認屍。反正啊，這事兒至少敲山震虎了，估計村裡要安生一段時間。」

　　荀尚仁鬱悶地點點頭，發了一會兒愣，沉默了片刻，陳梓浩忽然覺得心裡發毛，預感要有什麼事發生。果然，就見荀尚仁面帶遺憾地說：「昨天我打聽點消息，和我分析的不差上下。由於你在任職時間和榮譽成績上是個弱項，而這些在考察程式上都是算分的，想不到入圍的同志太優秀了，所以經過考量和平衡，區團委副書記用的是第三名。雖然不是好消息，也要先給你打個招呼，做好思想準備，下步怎麼發展再說吧。」

　　陳梓浩頓時掉進了冰窖裡，從裡到外透心涼。第一感覺是丟人現眼啦！這幾天，他簡直就被勝利沖暈了頭腦，不僅認為那個位置非他莫屬，還邀請真真假假前來祝賀的同事到團區委玩，這下可好，怎麼向裡裡外外的人們交代啊！事到如今，想跳出蔓山鎮的夢想就這麼草草破滅了，完全是咎由自取。這下高空直墜，是顏面首先著地的，沒能把地砸個坑，卻更是無地自容了。

　　隨著結果的正式公佈，當即引起社會上強烈反響。有人為陳梓浩抱屈，說這麼優秀的人才組織不用，還不是一沒關係二沒送錢嘛。有人又說這領導不明事理，使用一個毫無根基的陳梓浩，能比上他們做一百次報告。更有甚者大罵公選，說什麼民主，還不是老瓶裝新酒，簡直是愚弄百姓，強姦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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