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選(10)_學達書庫

十

　　三天后，區委大門口貼出了第二號公告，公佈了筆試成績，宣佈以下人員進入面試。公告欄前圍了很多現代秀才，都在拼命往前擠，一些人張惶地看到最後一個名字，就露出名落孫山的絕望表情。陳梓浩也來看榜，他沒下車子，腳尖剛點到地，就聽有人在叫：「我靠，陳梓浩有啥背景？是不是早就知道考題？」

　　不用再看，陳梓浩知道自己入圍了。果然，他的名字赫然位列團區委副書記職位第一名。大家七嘴八舌，替素不相識的陳梓浩分析形勢：筆試考的是實力，他成績這麼好，比第二名高一大截，就是面試成績一般，也基本定型了。再說，選調生是省裡重點培養物件，他有組織背景啊。

　　躊躇滿志的陳梓浩聽著大家的議論，感覺成功就站在氣派的區委大門口殷切地向他招手了。他想：我這人最不怵場，難道還怕面試不成？我志在必得！想到即將成為團區委的陳副書記，他激動難當，跑到一個小胡同裡拍著牆嘿嘿直樂，全不管牆上的鹽硝嘩嘩下落。笑過一陣，他見四下無人，就幻想著別人叫他「陳書記」的樣子，自己則虛伸右手，對著牆矜持地說：「你好你好！」由於太投入，全然沒注意一位大嬸出現在他身後，正斜著眼上下打量他：「這孩子，有病吧？」

　　陳梓浩頓覺狼狽，倉皇出逃。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如此看來，荀書記那裡是絕對瞞不住的，早知現在，何必當初？要是開會時就坦白從寬，也不至於眼下輸理被動。他硬著頭皮，走進荀書記的辦公室，吞吞吐吐把參加公選的事說了。

　　「你呀，小陳，恁不實在！多正大光明、多光彩無比的事，讓你偷偷摸摸地搞成做賊了！咋著，你怕我不支持你？你報名第一天我就知道！你去筆試我也知，我給你機會讓你說，你就是不說，咋著，怕我壞你大事？你有本事，大可不必給我說嘛！」荀尚仁理直氣壯，機關槍似的只管突突，說得被攥了短處的陳梓浩啞口無言，公雞啄米似的賠不是。

　　「好了！我是過來人，什麼事沒見過？你認為我處處擠對你，那是磨煉你的！惜你是個人才，馬上又要面試，我這個老團委書記，給你支支招吧？」

　　本來陳梓浩已被揉搓得無地自容，聽完這一句話，他又感激涕零了：「中，中咧！謝，謝謝！荀書記，過去是我對不住你，你大人不計小人過！」

　　荀尚仁卻眯著眼，猛吸著煙不發聲，直到陳梓浩又局促不安起來，才點撥說：「你熟悉一下共青團的工作性質，準備個演講稿，談談為什麼要報考團區委副書記、自己有什麼優勢、怎樣當好副職就行了。能不能成功就看造化了。」

　　「唉唉唉！我一定努力去考，為你爭光！」陳梓浩點頭哈腰地說。

　　荀尚仁看著年齡比自己小不了多少，但在他心目中稚如小兒的選調生，義正詞嚴地說：「你又錯了！你不是為我爭光，是為自己爭光，為蔓山鎮爭光。對不對？」

　　陳梓浩千恩萬謝回去了。他懊惱不該對荀書記抱有那麼深的成見。再說，就參加公選這事來說，自己簡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看看人家，和自己是一個年代生人，人家卻做領導幹部多年了，在官位上，自己恐怕光腳也追不上了，真是高山仰止啊。

　　面試那天，他學乖了，專門給荀尚仁打電話請假，荀書記卻沒有接聽。他忐忑不安往考場趕，路過上次傻笑的小胡同時，對面走來一個青年人，和他錯開的刹那，突然叫道：「陳梓浩！」陳梓浩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就見一隻拳頭向他眼睛襲來，他本能地一偏頭，對方的拳頭就打到了顴骨上，火辣辣地痛。他還沒反應過來，又被對方猛地拉下車子，肚子上挨了兩腳，被踹倒在地。要說熱愛體育的陳梓浩平時哪裡受得住這虧？但今天這日子非同尋常，就不敢戀戰。他慌忙爬起來跳上車子，也不管車座被外力嚴重扭偏，瘋狂猛蹬逃竄。

　　吃了啞巴虧的陳梓浩氣憤異常，但還記得到檢錄處檢錄。工作人員見他神情不對，就詢問原因，他支吾說是騎車撞架了。場外候考的時候，他的心思自然就亂如團麻。腦子急速旋轉：誰對我下的黑手？肯定是公選的競爭對手！太卑鄙了！正想著，就聽工作人員叫他名字，就慌張著要進考場。

　　不料，考場門口竟放著一把尺規，他被要求量完身高，才被帶到考官面前。正襟危坐的考官們見陳梓浩衣服污濁，不約而同先是一愣，然後就對視交流。他們這一舉動，讓陳梓浩更是心慌。按照考官要求，他先作一番自我介紹，把姓名和單位板書到黑板上，就聽到考官在他背後說字不錯。然後考官又拿過一個信封，問他上面都寫了什麼字。這些事情做完，考官才說出題目，問他為什麼報考這一職位，有什麼優勢？怎麼作為？正是荀尚仁點的題！他一激動腦子就短路了，把準備好的演講稿忘得一乾二淨。憋了半天，也沒調整出思路，就想到什麼說什麼，為不使冷場，竟然說出了「團委出幹部，進步快」的話，就顯得境界不高了。還可惜的是，考官問的是他怎麼辦，他卻回答成人家怎麼辦了。

　　回答問題完畢，他聽到了考官們報分，去掉一個最高分和最低分，一加一平均就是他的實際得分。他預感到考砸了，忐忑之中也忘了向考官致謝。扭身出來後，和前邊面試過的考生一直盯在走廊裡，打聽後面考生的面試成績。閒談中，他這才知道，敢情剛才量身高、看筆跡和測視力是區裡對這批崗位的特殊要求，是一項發明和探索，據說組織上還比較看好這一創新。陳梓浩心說：這又不是選女婿，注重這些外表的東西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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