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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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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臘梅把上身挺得直直的,為了平靜心裡的慌亂,一條腿在老闆台下抖動著,想把慌亂抖散了。 許中子說,小時候我還有我自己,現在活著就沒有我自己了。人怕出名豬怕肥!最怕的是有了錢,打交道的人哪個是看中這個人?都是他媽的逼看中我的錢。錢這東西亂人的性呢,我自己也覺得錢把我亂了,亂得六親不認,就想著都是看中我的錢了。你看你,我聽說你家裡的條件不好,父親和母親都有病,下地收種耬的,從沒有和人張過嘴,人家給你一點點恩惠你就拼命來報答,不錯,是一個不錯的人啊,這麼多年我怎麼就沒有看到你呢!我想,現在,你能不能陪我喝兩口酒? 柳臘梅想,自己是來打掃灰塵的怎麼好陪人家大礦長喝酒?又覺得許中子的樣子現在看過去真的是很可憐。陪他喝幾口酒能讓他心裡高興就陪他喝兩口。 許中子拉開一個櫃門取出一瓶酒來,酒瓶子上寫著茅臺。他說,這酒貴著呢,買它要這麼一個數。他伸出一巴掌要柳臘梅看。柳臘梅覺得就是貴了,這麼貴的東西不是自己這種人該喝的。就說:「我出去打一斤散酒,許礦長你喝瓶裝,我喝散酒。」 許中子把嘴一噘說,在乎這?喝,嘗嘗國家領導人喝過的酒,你也就是國家領導人的候補了。 說完自己笑了。 一下子倒了兩水杯,許中子說:「不多,咱就喝這一瓶,今天礦上出事情了,我心裡難受,可看見你高興。礦上出事了,出事的人是田書,也是咱們的同學。他命不好。我這人十幾年沒有說過真話了,喝兩口說說真話,人和騾子一樣是受材,不同的是騾子填飽肚不生事,人不行!對不對?來,幹了!」 柳臘梅嚇了一跳:「這麼大的杯子?」 「這麼大的杯子!」 「我不敢。」 「我敢!」 仰了脖子一口下了肚。柳臘梅覺得答應了陪人家喝酒,答應了就得做,要麼就不答應,這麼貴的東西,不能糟蹋了不往肚裡下。記得十幾年前快過年的一個臘月天,家裡割了肉,還不到年跟前,先炒了一點點,給爹擀了一碗面要爹吃,端了碗的爹挑了幾次不往嘴裡放,最後往嘴裡放的時候說:「這麼好的東西就這麼捨得把它吃了。」去年爹死的時候,想吃什麼,是什麼也吃不下去了。爹又說:「閨女,以後有好東西就吃了,吃到肚子裡才算賺!」 仰了一下脖子喝下了。酒有點辣,整個下了肚,就像落進肚子裡一團火苗。緊著喝了一口水,看見許中子端過來一盤水果,有的是自己見都沒有見過的,就指著問:「這是啥東西?吃皮,還是吃瓤?」 許中子說:「臺灣水果,吃瓤,有錢人就是吃錢啦,這東西叫火龍果,中看不中用,和他媽的城裡女人一樣。撕破了皮吃它!味道還不如咱村裡的國光蘋果。但是,不吃又想吃,花錢買了不吃叫不會享受生活!」 柳臘梅想,這話不知道是吃水果還是吃人? 仗了酒膽說:「許礦長,你的手機怎麼半天不響了?」 「關了。」 「不怕有什麼事情?」 「有啥事情還比和我的臘梅在一起喝酒重要!」 一隻手越過桌面抓住了柳臘梅的手,柳臘梅想往回縮,頭有點暈了,突然就想起掰手腕,說:「來,掰一下手腕,看你的錢把你養得長力氣了沒有?」 兩個人就站起來掰,還沒有準備用勁,許中子的胳膊就歪下了,另一隻手也抓住了柳臘梅,眼睛紅紅地,很迷蒙地看著說:「你不算好看的人,但是,有味道。」 柳臘梅覺得外面的陽光糾纏在耳畔有點燙,這酒籠罩著空氣有點醉,自己還清楚地知道是志強的老婆,清楚地知道村莊是捉馬村,眼前的人是小學時候的同學,現在人家是煤礦的礦長!陪人家喝酒喝成啥也不能喝得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啥角色!一根神經就將眼前的事情串聯在了一起,就想要麼乾脆喝醉了,要麼就現在還醒著抽手走人。想著志強回貴州去招工,人家還要他當隊長的事情,就想輸不著宅子輸不著地的,陪人家濕濕嘴皮子有什麼不好,乾脆醉!抽出手來倒了酒說:「我又幹了!」 「好!大妹子,你幹了我能不幹嘛,幹球了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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