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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慢慢地,珊瑚到我家就像走親戚那樣子了。蘇丹做了好吃的,我總要給珊瑚準備一份。週末的晚上我和吳錦恒去跳舞珊瑚也常跟著去。也不知道什麼原因貓貓特別親近珊瑚,一聽說週末不能跟珊瑚阿姨一起去遊樂場玩就急的哭了起來。

  吳錦恒似乎跟珊瑚也談得來,他們談股票,還加雜著集團公司和特許代理權之類的專業用語。我對這些沒興趣。現在,如果吳錦恒和珊瑚談論性別歧視或是女性的社會角色,亦或是男性也需要人文關懷等問題,我還可以參與進去。吳錦恒和珊瑚談論那些話題時,我就一邊去泡茶沖咖啡或是削水果皮,一邊裝出對他們的談話感興趣的樣子,不斷點頭。

  貓貓把小朋友的玩具踩扁了。去幼稚園的時候,我明明跟他說不要欺負小朋友不要搶小朋友的玩具。貓貓說他記得瑞麗媽媽的話,但是小朋友做事太氣人了,他往貓貓的水杯裡吐口水。反正貓貓的狗脾氣一發不可收拾。

  老師都沒想到貓貓使出那麼大勁兒,愣是用腳把一輛挺結實的坦克車踩扁了!我接他回家。貓貓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門前的臺階上團團轉,不肯回家。

  這時珊瑚從別墅出來要去美容中心。貓貓一見她就像見了救星一樣,不到一分鐘功夫,他就使出渾身解數央求珊瑚阿姨跟他一起回家,嘴裡還嚷嚷著:"貓貓怕瑞麗媽媽,貓貓不理瑞麗媽媽,貓貓就是不理瑞麗媽媽……"

  進門後貓貓見我眼裡含著怒氣,連拖鞋也不換就抓著珊瑚阿姨的衣角跑進客廳了。我想叫住貓貓,可貓貓死死地抓住珊瑚的衣角,拿珊瑚當擋箭牌,看我的臉色。

  我說:"貓貓,到瑞麗媽媽這兒來換拖鞋,好不好?瑞麗媽媽數三下,三下數完你一定要過來。一!二!三!"室內寂靜無聲……三下數完後貓貓紋絲未動,依然抓住珊瑚的衣角不放!看來威脅對貓貓不起一點作用了。

  珊瑚故意做出生氣的樣子:"貓貓你把小朋友的玩具踩扁了,如果你不向瑞麗媽媽承認錯誤,你的鼻子就會長得這麼長!"她用手從自己的鼻子那兒往外比劃出一尺多長,眼睛瞪得大大的表示問題的嚴重性。"真的,匹諾曹踢小朋友的屁股還不承認錯誤,鼻子就長得像長尾巴猴的尾巴那麼長。匹諾曹抱著長鼻子躲在家裡不敢見人,神仙爺爺對匹諾曹說,你只要承認了錯誤,鼻子就會恢復原樣。後來匹諾曹承認了錯誤,鼻子馬上恢復了原樣。"

  貓貓從珊瑚背後鑽出來,看也不看我,嘴裡嘟噥:"瑞麗媽媽我錯了,我不該把小朋友的玩具踩扁了。請你原諒我吧!"

  我想,貓貓從什麼時候開始不聽自己媽媽的話,反而對珊瑚阿姨百依百順了呢?珊瑚真的比自己對孩子有耐心更會籠絡小孩子的心嗎?我百思不得其解。

  婆婆從上海回來了。星期天,我們一家人走進"王子國宴"酒家。"喂,真沒想到,你們一家人也來了!"珊瑚新染的金色頭髮十分耀眼,看上去好像可以代替燈泡在漆黑的夜晚閃閃發光。"天哪!瑞麗的這身衣服真好看。你看我,跟瑞麗比起來就像個土包子!"她把裹在裸露的肩膀上的披巾用力扯了扯。隨後珊瑚和貓貓打招呼,然後我向婆婆介紹珊瑚:"珊瑚,這是貓貓的奶奶。前些日子去了上海,昨天剛回來。奶奶,這是珊瑚,是我們的好朋友,會做錦恒最愛吃的芥末墩。"

  婆婆看珊瑚的眼睛瞪得老大!!!

  珊瑚則心不在焉地向我的婆婆點了下頭,"奶奶回來了,太好了!瑞麗,你們跟我來吧,這邊有張桌子位置很好。喂,領班,拿張兒童椅來!"侍應生搬來了一張黃色的兒童椅,貓貓自己就爬上去了。

  我正在琢磨婆婆見到珊瑚時的表情。婆婆似乎早就認識珊瑚!這時吳錦恒和珊瑚已經開始點酒菜了。我從皮包裡拿出彩色筆開始給貓貓講故事,一邊講一邊不斷地抬頭瞄一眼婆婆跟珊瑚的表情。在我眼裡,婆婆跟珊瑚的表情都很奇怪。與過去相比,珊瑚跟我一家在一起時都很自然,可眼前的珊瑚有些坐立不安耳熱臉紅的樣子,這樣的情形到底是為什麼啊?此外,讓我看了納悶的事情數不勝數。大家一起吃飯,為什麼婆婆偏偏自己單要一份飯菜不和大家一起吃同樣的菜呀?真是膩歪透了。

  婆婆在喝了一口葡萄酒之後,竟然這樣問珊瑚:

  "珊瑚小姐,說說你的情況吧!"

  我幾乎要叫出來,婆婆怎麼能這樣問珊瑚呢?她難道不知道修養二字嗎?所謂的家裡人就是丈夫孩子,而丈夫孩子都是珊瑚的私人問題呀!有哪位離婚女性願意把自己的事情公之於眾的?果不其然,珊瑚用讓我莫名其妙的神情望著婆婆:"嗯……"她裝出一付思考的樣子。我幻想著她會說:我離婚時沒要孩子,而且從前夫那兒得到了一大筆錢,這可是秘密的交易喲!而後去美國轉了一圈,現在回來了。今後我想在國內過上更豐富更富有刺激性的生活。想像個單身女王,雇一個司機,一個保姆,一個廚子,開賓利車,住豪華房……我的這位婆婆聽了會如何呢?恐怕她一下子會昏過去,或者會瘋了似的讓我的一家人遠離珊瑚吧?我為自己豐富的想像力不禁微笑起來。樂極喜極之餘,我聽見珊瑚用毫不在乎的聲音信口開河道:"家裡只有我一個人。不過,我有過一個丈夫,可丈夫成了前夫。我還有一個兒子,兒子跟著前夫生活。現在,我想擠出一部分時間來陪兒子讀書,或者有可能的話,再跟前夫來來往往彌補我們之間發生過的許多遺憾。"

  我心想,這可是婆婆最不喜歡的那類女人!便輕輕地向珊瑚使眼色。婆婆這回從上海回來新修的眉毛,做了全套的美容護理。現在,新修的眉毛和皺紋一起神經質地微微顫抖著,一開口差點把我吃飯的筷子嚇掉了。

  "瑞麗,這就是你交的好朋友吧?她可跟你的那些好朋友不同,她會給你帶來厄運的!她是誰你知道嗎?你都不知道她是誰!她就是……"

  我想婆婆又來這一套了。婆婆第一次看見裳兒和櫻桃凱凱時,就露骨地嘮叨起交友要慎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等等,可以說婆婆最不放心的不是我跟什麼樣的男性交往,而是我跟什麼樣的女性來往,不管談什麼最後都歸結到交女友要慎重等,許多事都是壞在女友身上。就好像我是小學生似的。

  吳錦恒說:"媽,您現在少說兩……"婆婆說:"你住口!"吳錦恒的話到嗓子眼嘎然而止。珊瑚看看婆婆的臉色,然後將椅子向我這邊靠了靠,把嘴貼到我的耳邊小聲對我說話。我大吃一驚抽緊了臉。珊瑚像嘲諷似的用誰也聽不見的聲音說話,我卻清清楚楚地聽見了。珊瑚說:"我就是你丈夫的前妻!"

  你丈夫的前妻!

  該死的吳錦恒!

  該死的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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