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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由於心中的鬱結堅硬如冰,這個春節秦文夫過得愁眉不展,原本是初八動身去北京的,初六他就決定走。前一天晚上,家裡也特地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菜為他餞行。快開飯的時候,秦東東去了同學家還沒回來,秦文夫便下樓去接他,剛走到社區門口就碰到了兒子。父子倆推著自行車,順著社區燈影橫斜的甬路彳亍而行,夜風拂過甬路兩旁的桂花樹,發出蠶吃桑葉似的聲音。冬夜清冷的月光也一下變得柔和了,像一杯香氣撲鼻的美酒佳釀。秦文夫問兒子以後會不會想爸爸,秦東東認真地說:「想。」秦文夫便說:「你快17歲了,成了大小夥,當年我像你這麼大早就下鄉插隊掙工分了。我走後,你要照顧好奶奶,還有媽媽。」

  東東點了點頭說知道。

  秦文夫又叮囑說:「除了照顧好她們,也要照顧好自己,你的學習成績我放心,但不要學著別人抽煙談戀愛,聽到沒?」

  「知道了。」秦東東覺得父親有些囉嗦。

  秦文夫沉默了,過了半晌又說:「東東,爸爸對不起你。」

  這話讓秦東東覺得很奇怪:「爸,你怎麼了,你怎麼對不起我了?」

  秦文夫苦笑一聲,說道:「沒什麼,咱們回家吃飯吧。」

  晚飯吃得其樂融融。吃罷飯,一家人各忙各的。10點多,秦老太和秦東東都睡了,白芬還在忙著給他收拾行李。秦文夫洗完澡後,將沙發上的被褥抱到了床上。他看到妻子忙上忙上幫他清理衣服的身影,突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刺痛了一下。他清楚此次自己堅持要去北京,其實是一種逃避現實的懦弱之舉,但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處理目前所面臨的一切。如果選擇面對現實,付出的代價可能會更大,維護一個家比拆散一個家要好,一個人承受屈辱比一家人承受屈辱要好。他只能對自己說,逃避也許是唯一的選擇。

  晚上他和白芬分被而眠。面對即將遠行的丈夫,白芬表現出一個妻子應有的溫存,但心有芥蒂的秦文夫提不起絲毫興趣,襠下的東西猶如麵條一般軟耷耷的,任憑白芬如何撫摸,就是不能昂頭挺立。秦文夫說:「估計這幾天太忙太累了。要不算了,睡吧,我明兒一早還要趕火車。」白芬只得作罷,氣嘟嘟背身而睡,說了句:「這是你自己沒出息,可別怪我!」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秦文夫感到這一語雙關的話語如一把利刺刺得他的心血流如注,他恨恨背過身去。過了半晌,白芬又側過身,從後面一把抱住了丈夫。秦文夫暗暗歎了口氣,無眠而睡。

  第七章

  胡逸文和周曉妍的戀愛關係確定下來後,感情發展得很順利,這年國慶長假,周曉妍帶胡逸文回老家見自己的父母。周曉妍的家位於江漢平原一座普通小城。父親是小學語文老師,母親是學校食堂的會計,有一個姐姐,已出嫁,在縣裡一所中學教書。其姐暑假來省城學習曾見過胡逸文,雙親沒見過他,只見過他的照片。總的來說,他們一家對胡逸文印象不錯。快到家的時候,周曉妍就告訴胡逸文別緊張,就像到自己家一樣,她父母可熱情著呢。說得胡逸文呵呵直笑。

  她父母果真挺熱情,對胡逸文很客氣。席間吃飯時,周父給他發煙,胡逸文說「不會」,請他喝酒,胡逸文也說「不會」。這位語文老師對他妻子大發感慨:「你瞧瞧,咱家曉妍多有眼光,像小胡這樣不吃煙不喝酒、老實本分的年青人現如今可真不多了。」後來又對逸文說,「曉妍還說你會寫文章是吧?有機會一定讓我拜讀一下。」

  一番話說得胡逸文很不好意思,忙說自己文章是亂寫一氣,上不了檯面。

  周曉妍插話說:「你不知道我爸年輕的時候可喜歡寫文章了,但後來就不寫了,一心只教書。」

  胡逸文一時好奇,問:「為什麼呢?」

  周父哈哈大笑,「也沒什麼了,事情過去幾十年了。那時年輕,才參加工作不久,年輕了就氣盛嘛,仗著肚裡有點墨水,寫了一篇諷刺當時時局的寓言,發在一家雜誌上。那時文革還沒有結束,不得了了,說我寫的東西是『毒草』,要批判要打倒。我呢不服據理力爭,結果被打成了『反革命』,被下放到內蒙古勞改。還好沒過3年,文革結束,我也平了反,回到了學校。不過那幾年勞改吃了不少苦頭,落下了陰影,就再不寫什麼文章了,一心教點書倒也自在。」

  胡逸文聽了深有感觸:「一切專制年代,文字獄代不乏例,不管是秦始皇、乾隆,還是史達林、希特勒,都是如此。伯父運氣還算好的,那個年代有多少人因文獲罪,命喪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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