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房子！(44)

四十四

　　這一舉動令所有人大吃一驚，面面相覷，不知所措。此時底下一個人站起來（雷鳴認得是設計組組長丁文華）喊道：「老少爺們兒，都放個屁吧，雷總都已經這樣了！咱們還不原諒他？」底下又騰起一片喑喑嗡嗡之聲，辨不清是原諒還是不原諒。

　　接下來幾天，雷鳴將家裡物件清理一番，貴重物品送到羅小娟那裡。又去建築公司當著工人們的面，將房鑰匙車鑰匙給了楊大江，讓他經手去賣。

　　羅小娟不希望雷鳴離開她身邊，但又清楚他是一個果斷而又執拗的人，一旦決定的事決不會輕易改變。所以，到最後也只得點頭同意。而且雷鳴一再向她保證說：「只要半年，絕不超過一年，我一定會回來，回來就和你結婚！」

　　兩天后雷鳴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龍陽，他去的目的地，不是北京，而是上海。

　　入秋之後，胡逸文終於拿到了賠償款。按照賠償標準，他最終拿到了5萬。想到一年多以前籌錢的艱辛，再想到如今不到兩年房子沒住上錢卻縮水了兩萬的事實，他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過了兩天，他去周曉妍的住處歸還她的1萬塊錢。周曉妍跟她的一個同學合租在一幢舊家屬樓裡。這個來自江漢平原的女孩從省城龍陽一所大學一畢業就來到了雜誌社，那時胡逸文已經在雜誌社工作將近4年了。她什麼時候喜歡上胡逸文的，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了。只記得她第一次手忙腳亂地將信件分錯，劉方芳批評她的時候，還是胡逸文給她解的圍。雜誌社所有的人都能看出她對胡逸文的好，經常拿兩人打趣。但周曉妍知道胡逸文已經有女朋友，或者說就算他沒有，他對自己也沒有多少感覺，不然3年兩次失戀為何沒給她機會？她跟李一林談戀愛是有賭氣的成分，當一個女人對一個喜歡的男人付諸感情卻被後者忽視的時候，是很容易對並不喜歡的追求者投懷送抱的，某種程度上這無關感情，但涉及尊嚴。這點周曉妍清楚，李一林也清楚。所以當上次吵架周曉妍提出分手時，李一林憤激地「順水推舟」——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周曉妍並不喜歡他。

　　這是作為同事3年胡逸文第二次去周曉妍的住處（去年她過生日曾去過一次），跟她同住的女孩回老家了，她一個人正在看電視，面對胡逸文的不期而至既驚又喜。她拉開架勢下廚做飯，並笑吟吟地對胡逸文說：「你還沒嘗過我的手藝，今天給你露一手。」胡逸文笑著說：「那太好了，反正我一個光棍漢回去也不想弄飯。」

　　曉妍做事頗麻利，三下五除二就將一桌豐盛的飯菜做好了，三菜一湯，色香味俱全，胡逸文嘗著菜，讚不絕口。曉妍又下樓買來一瓶紅酒，兩人對飲起來。胡逸文興致勃勃，幾個月來因房子而起的心底陰霾仿佛消失殆盡，他大聲感慨好長時間沒有這樣高興過了。但酒入愁腸化作傷心淚，喝到最後竟嗚嗚哭了起來：「我18歲來到龍陽讀大學，22歲參加工作，到今年整整10年了，他媽的越混越沒出息，愛情沒了，房子沒了，快30歲的人還一無所有。曉妍你說，我是不是挺沒用的？」周曉妍知道他喝多了，便勸慰道：「這世上混得很成功的是少數，混得很落魄的也是少數，大部分是我們這種不好不差的升鬥小民。愛情沒了，可以再尋，房子沒了，可以再買，你又何苦妄自菲薄埋怨自己？」胡逸文睜著醉眼大著舌頭問：「那你說說，要是我沒房子沒錢，什麼也沒有，你會嫁給我嗎？」曉妍一愣，隨後鎮定地說：「會。」逸文嘻嘻一笑，又灌下一杯酒：「我……不信。」曉妍仍舊神情鎮定：「我會，就算你窮光蛋一個我也會嫁給你。」這句話胡逸文並沒有來得及聽見，頭一彎趴在桌子上一動也不動了。周曉妍坐在桌對面，望著爛醉如泥的胡逸文，發了好一會兒呆。

　　他這個樣子已經是回不去了，周曉妍只得扶他睡到自己的床上。他剛睡下去，又伸過頭朝地上吐了一回。周曉妍好一陣忙碌收拾，忙到12點，她才去了隔壁女孩的床上睡。

　　第二天胡逸文一覺醒來，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地方後吃了一驚。那時，周曉妍正在廚房裡忙著煮稀飯。看著她忙碌的身影，他慵懶地躺在床上，心底突然潮起一股奇怪而又陌生的溫馨。周曉妍走進房間笑吟吟道：「快起來，嘗嘗我熬的紅豆粥。」胡逸文說：「昨晚喝多了醜態百出，讓你看笑話了。」周曉妍笑笑說：「沒事，你心情不好，醉一回，傾訴一下，挺好的。」

　　兩人吃罷早飯，胡逸文告辭，臨走前，欲言又止。周曉妍問他怎麼了，他吞吐半天才小聲問道：「昨天晚上我喝醉了，沒對你……做什麼吧？」周曉妍笑笑說：「沒有，昨晚我睡隔壁。要是你有輕舉妄動，早把你踹到大街上去了！」

　　胡逸文走後，周曉妍心裡竟好一陣失落，喃喃自忖道：「你要是輕舉妄動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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