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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劉經理說:「你是特殊顧客,雷副總已經跟賈總打了個招呼,原價2950元/平米價格給你優惠到每平米2000塊。」他拿出計算器「啪啪」算了起來,「優惠後總價24萬,首付三成7.2萬,向銀行貸款16.8萬,至於月供多少到時跟銀行再算。」胡逸文暗算了一下,這一番優惠一下給他節省了7萬多塊,他心裡極其感謝雷鳴,但如何再去籌七萬二的首付呢?

  劉經理說:「如果房子選定了,就先交一萬塊錢的定金——當然雷副總既然指示留一套好房子給你,你可以先不交,但首付得在一個星期後交齊。然後我們再來簽購房合同,同時你還要跟銀行簽貸款合同。」胡逸文低頭不語,過了一會兒才說:「一個星期內我可能湊不足首付,能不能緩交?」劉經理面有難色:「這是規定。要不這樣,你給雷副總打個電話,他點頭了,我們手下才好辦事。」

  也只有這樣了,胡逸文拿起桌上的座機撥通了雷鳴的手機,講了這邊的情況以及錢不夠的事實。雷鳴在那邊說:「你先去籌錢,我叫他們把那套房子給你留一個月。」然後又叫逸文將電話給劉經理,給他發了指示。劉經理放下電話後說:「真是有後臺好辦事。」隨後又半譏諷半揶揄地說,「胡先生有雷副總這個有錢朋友,乾脆甭去籌首付了,直接找他拿。」胡逸文笑了笑,沒有應答。這個念頭他不是沒有過,但很快自我否定了,因為雷鳴的幫忙,已經為自己省了七八萬了,首付還找他要,是不是有點太那個了?

  回到家後,他翻出存摺,一看存摺上那不足兩萬的枯瘦數字,心裡便涼了一截。一個月湊足5萬多塊錢的窘迫事實讓他一籌莫展,也讓他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焦慮,甚至懷疑這次買房是不是有些草率。但擁有一套房子的強烈願望讓他很快打消了這種焦慮——何況還是那樣一套十分中意的房子。他振振精神,開始搜腸刮肚地尋找籌錢的途徑。

  他首先想到的是姐姐胡逸芳。

  胡逸芳18歲高考落榜後,從老家胡橋鄉學堂胡村來到龍陽,成了市第三棉紡廠一名紡織女工。後來認識了廠裡的送紗工柳國慶,經過幾年戀愛,在胡逸文考上龍陽師範大學那一年,嫁進了柳家。那一年胡家在村子裡風光無比,女兒嫁進省城,兒子考進省城,樂壞了跟田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父親胡志國和母親余鳳英。那幾年,老兩口最快樂的日子是收拾一新,帶上村裡的土特產在村人羡慕的眼光中到省城龍陽來看女兒和兒子,每年一次或者兩次,直到後來胡逸文告誡他們別來龍陽了,即使來,直接去他的學校,不用去柳家灣。

  胡逸文讀大學4年,只去過胡逸芳家裡兩次就再也沒去過。他能感覺到姐姐在柳家艱難的處境。這個幾年前同樣是農民的家庭因為沾了城市化的光而轉化為城市居民後,對來自農村的媳婦胡逸芳表現出一種瞧不起的姿態。柳國慶的母親柳老太曾明確表示,要不是她兒子眼睛不好沒啥文化,他們家是絕不會要一個農村姑娘的。

  胡逸文第一次來到姐姐家,就意識到柳家人對他並不是太熱情,似乎他這個窮大學生來柳家是來打秋風的。他走的時候,胡逸芳塞給他一提蘋果、半隻燒雞,讓他拿到學校吃,在樓道就看到柳老太用陰鷙的眼神望著他,一張臉拉得比她整個身形還長。第二次他再來姐姐家,胡逸芳再塞給他東西,他就不要了。那個時候柳老太特意搬了條板凳在樓道裡坐著,胡逸芳賭氣地說:「怕什麼!我自己的東西,關別人什麼事!」胡逸文不好冷姐姐的好意只得收下,當然他並不知道他走的當天晚上,胡逸芳就挨了丈夫柳國慶的打。

  柳國慶是一個身材魁梧卻又高度近視、脾氣暴躁又嗜酒如命的人,他喝完酒後只喜歡幹兩件事:耍酒瘋、打老婆。他發起酒瘋來對摔打的東西沒有明確的選擇性,順手就行。嬌小的胡逸芳成了他最得心應手的出氣對象。他打起老婆來不分輕重,剛結婚那幾年,胡逸芳身上經常青一塊紫一塊。對這個姐夫,胡逸文打心底厭惡,他實在不明白俊俏能幹的姐姐為什麼會嫁給這樣一個人,究竟圖他什麼?

  他不去柳家灣後,胡逸芳有時會坐上一個小時的公車過江來學校看他,順帶捎上一些吃的和零花錢。逸文叫她以後別這樣,胡逸芳依舊語氣倔強:「怕什麼?我自己掙錢疼弟弟還要別人管?」而面對弟弟長久的「不明白」,她回答得乾脆,同時也咬牙切齒,「圖他什麼?就圖他狗日的是龍陽戶口有房子!」而這讓胡逸文更不明白:難道房子和戶口就那麼重要,值得用一生的婚姻幸福去賠注?直到幾年之後他遭遇人生第一次失戀,女友王蓉投入到一個家裡有兩套房子的城市青年的懷抱之中,他才意識到當初的質問是多麼的幼稚可笑……參加工作後,他很少去姐姐家,一方面不想因自己的到來成為婆家欺辱姐姐的口實,另一方面他也討厭見到那個酒肉之徒……

  但這次買房差錢,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去了柳家。還好柳國慶不在,胡逸芳答應得很爽快:「你買房是大事,我這個做姐姐的無論如何得幫你一把。我能看不能湊一萬給你。」胡逸文聽了很高興:「那太好了,餘下的錢我再去想辦法。」但旋即又憂心忡忡地說,「你借錢給我,柳國慶會不會……」胡逸芳說:「你放心,我有6000塊的私房錢,家裡還有一些積蓄,你借錢買房,這忙幫得天經地義,他也沒什麼話說。皇帝還有草鞋親。何況今日不同以往,你畢業工作了,爹媽也很少來龍陽,來的話也是拿很多東西幫襯我……柳家人也不像以前那樣把眼睛放在針尖上了。」聽姐姐這樣說,胡逸文也放寬了心。

  第二天星期天,他又搭車趕回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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