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房子！(31)

三十一

　　一個多月後的某一天，秦老太顫顫悠悠摸到了兒子的單位，又在胡逸文的攙扶下找到了秦文夫的出租屋。秦文夫正在手忙腳亂做午飯，秦東東坐在一旁看漫畫。對於秦老太的到來父子倆都吃了一驚。秦老太說：「你們爺倆在這裡過得還蠻舒坦，既然都不要家了，我也不回去了，跟你們住一起了。」秦文夫扶母親坐下說：「媽，不是我們不要家，是她根本不讓我們住得安生！」秦老太說：「被媳婦一罵就氣得在外租房子，你就這一點肚量？」秦文夫說：「媽，這不是肚量的問題，是……」秦老太大聲說：「不管是什麼問題，家和萬事興，她一罵，你就走，這還成個什麼家了？跟你說，你要是不搬回去，我就在你這兒住下！」秦文夫陷入了無奈的沉默，這時胡逸文勸道：「老秦搬回去吧，自個的老婆非要弄得是非曲直不成？」秦東東眨著眼睛看了看奶奶，又看了看父親問道：「爸，是繳械投降，還是繼續戰鬥？」秦文夫笑了：「小兔崽子，你說呢？」東東說：「我想媽媽了。」秦文夫歎了口氣：「那就投降吧。」

　　當天晚上秦文夫就帶著兒子搬回了家，白芬已經做好了一桌香噴噴的飯菜。吃飯的時候一如往常的沉悶壓抑，並未雲闊天清，反而增添了一縷尷尬，沉默的空氣裡響著一片碗筷碰撞的聲響以及嘴巴機械嚼動的聲音。飯過中途，秦老太不小心將幾顆飯粒掉在了地板上，白芬見狀習慣性地柳眉頓豎，正要喝斥，秦文夫立馬說：「別發火別發火，我來收拾。」說完迅速擱下碗筷，蹲下身將飯粒拾起，隨後又拿來濕毛巾將掉飯粒處擦乾淨。覺得做了錯事的秦老太也醒過神來，忙拿來一塊幹毛巾，正要將适才濕毛巾留下的水跡擦乾的時候，白芬拿過毛巾自己擦了起來。

　　秦東東擱下碗筷不滿地對白芬說：「媽，你又來了！你知道我為什麼這一個多月來喜歡在外面住嗎？因為開心不拘束！但我和我爸其實並不願意在外面住，他想你我也想你。」

　　白芬神情複雜地看著兒子。秦東東繼續說：「你知不知道我們全家都變了，你變得不近人情，我們變得不快樂了，我們都變得怕你，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雖然我喜歡現在的新家，但現在我更懷念以前咱們住的那個舊房子，沒這麼多講究，沒這麼麻煩，髒了就髒了，掃乾淨就是，沒必要像現在這樣，每天擦上3遍還不甘休！媽，房子本來就是給人住的，它不是什麼稀世珍寶，挨不得，碰不得。房子是要給住在裡面的人帶來快樂的，如果帶不來快樂，反而帶來痛苦，這房子還有什麼意義呢？你說是不是，媽？」

　　秦東東一席話說得在情在理，秦文夫聽了心中暗喜：好傢伙，這臭小子長大了！他掃了一眼旁邊的妻子，看到她像做了錯事似的低著頭一聲不吭，有一下沒一下地扒著碗裡的飯。

　　晚上快要睡覺的時候，白芬將一層白色面膜貼在臉上，紋絲不動地躺在床上。秦文夫靠著她旁邊躺下，醞釀半晌說道：「一家人住在一起圖的就是血濃於水的和睦相愛，房子如果只是一個遮風擋雨吃飯睡覺的地方，而不能給家人帶來快樂，那又有什麼意義？咱們夫妻十幾年了，我清楚自個沒什麼大本事，要不是你，咱們家不會有新房子住，我，還有全家都念著你的好，念著你的功勞，如果你借此把家人都踩在腳下，那家還成個家嗎？想想這大半年來你的言行，再想想我說的話，你說對不對？」

　　白芬貼了面膜的臉看不出感情變化。過了一會兒，她揭下麵膜，下床去了廁所。秦文夫不知道他這番話妻子聽進去了沒有，只聽到廁所裡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聲。

　　接下來一段時間，一家人的矛盾開始冰消雪融，白芬的脾氣比先前收斂了許多，雖然對房間的清潔還是有著神經質般的重視，但不再像先前那樣動口斥責隨時發火了。秦文夫終於如釋重負放寬了心，他也變得比先前更勤快，搶著洗衣做飯做家務——為的是不給妻子發火生氣的機會。他是一個家庭觀念極強、極容易滿足的人。對一個45歲的男人來說，升官發財已經成了一個笑話。他對人生已經沒有了太多的欲求，只要家庭美滿、母親健康、兒子聽話，他就感到幸福萬分了。他將自己後半生的奮鬥目標鎖定在維護這份幸福上，只要事情還沒有到不能忍受的地步，他不會主動去拆除這份幸福。

　　第五章

　　胡逸文在一個月後的某個星期六找到了位於人民南路的陽景花園樓盤以及售樓部。

　　幾天前雷鳴給他打電話讓他去售樓部選房，他已經跟姓劉的經理打了招呼。胡逸文來之前已經考慮好了，戶型定在三房兩廳，他打算將來將農村老家的爹媽一起接來住的，也讓勞碌一輩子的父母晚年在城裡享一番清福。

　　他興致昂揚地走進寬敞的售樓大廳，裡面已有許多人正端詳著沙盤上的房子模型，幾個忙碌的售樓小姐拿著一摞摞宣傳材料不停地給顧客們講解。胡逸文找到了劉經理，後者熱情洋溢將他領到沙盤邊，指著沙盤上的樓盤給他講解社區的配套和規劃，之後又將他帶進大廳後面的經理室，拿出一摞戶型圖說：「雷副總跟我特別交待給你留一套好戶型和樓層，這幾套都是戶型比較好的三房，面積沒有一點浪費，有112平米的，有120平米的，還有130平米的，你看你喜歡哪一種？」

　　胡逸文看著戶型圖，覺得都喜歡，也看不出什麼區別，他說：「我這人喜歡看書，喜歡靜……」

　　劉經理說：「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就選這套吧，120平米。進門就是一間15平米的房間，可以做書房；再進去左手就是客廳，右邊是飯廳，客廳旁邊有個大陽臺，飯廳旁邊有個小陽臺，兩個臥室並排在最裡面，中間是衛生間。你看，書房跟客廳隔得比較遠，家人在客廳看電視，你在書房看書不會受影響。還有廚房跟臥室生活區也比較遠，油煙什麼的也不會飄進臥房。而且此房南北朝向，採光通透，一梯兩戶又在八樓，數字也吉利。」

　　聽劉經理一描述，胡逸文陡漲起一陣激動和興奮，似乎房子已經蓋好了馬上要住進去似的。他仔細看了看120平米的戶圖隨後說：「那就它吧，是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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