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房子！(27)

二十七

　　雷鳴笑而不語，坐到駕座上後，發動了汽車。

　　兩人來到一家西餐廳，裡面燈光柔和，音樂低回，營造出一種刻意而為的浪漫。兩人被侍者引到一處僻靜的位置坐定後，雷鳴要了兩份雞肝牛排、兩份耗魚湯、兩份菠菜沙拉、一瓶紅酒。羅小娟說：「是不是太奢侈了點？」雷鳴合上菜單，笑笑說：「沒事，說實話我也是第一次吃法國大餐，權當開開洋葷！」菜未上來之時，兩人對視無語，雷鳴那種無由頭的緊張又一次不期而至，兩年前單相思的往事歷歷在目，而如今卻能與意中人隔桌而坐共進晚餐，這種做夢似的場景讓他激動得發暈。他緊縮著肩膀，搓著手，想找話說又不知從何說起。羅小娟覺得他神情奇怪，便問道：「你好像很緊張？」雷鳴「嗯嗯」兩聲又連忙否認：「沒有沒有，這裡太熱了……」他脫下外套掩飾著窘態，「其實這是我第一次跟女孩子一起吃飯……」「不是吧，」羅小娟笑著說，「你以前沒談過戀愛？」雷鳴臉漲得通紅：「沒有。」羅小娟說：「你見女孩都緊張，那怎麼跟別人談生意？」雷鳴說：「我跟任何人都不緊張，唯獨跟你……」羅小娟笑呵呵地說：「為什麼呀？我又不會吃你！」雷鳴並不答，搓著手傻愣愣直笑。

　　這時菜上來了，雷鳴不太會用刀叉，羅小娟笑了笑，善解人意地示範道：「跟我一樣，左手拿叉，右手拿刀。」雷鳴尷尬地應著，一陣手忙腳亂。這頓飯吃得他直冒細汗，渾身不自在，但心底泛溢起的甜蜜和欣悅卻如海底波瀾。

　　吃完飯後，雷鳴開車送羅小娟回家。車到了羅家巷巷口，羅小娟約他一塊進去坐坐，雷鳴搖搖頭：「算了……四樓現在誰還在住著？」「逸……」說到這羅小娟又改了口，「……他搬走之後，一個打工妹搬來住了，半年後也搬走了，現在空著。要不上去懷一下舊？」

　　雷鳴笑笑，沒有說話，他打開車燈，照著羅小娟走進鐵門。看到那扇鐵門，他想起了兩年前在此處的地鋪生涯，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他歎了口氣，發動車子，緩緩駛出巷子。

　　羅老頭已經在廳堂等候女兒多時，跟往常一樣，只要羅小娟沒回來，他肯定不會先睡。只要鐵門一響，響起女兒熟悉的腳步聲，他會馬上走到廳堂拉開燈，照例問上一句：「怎麼現在才回？」對於這一切，羅小娟習以為常。但這個晚上，羅老頭沒問她為什麼回來這麼晚，而是換了一句：「剛才開車的人是誰？」

　　「雷鳴，你認識，以前在四樓住過半年多，跟……」羅小娟沒有說完，拿出鑰匙開自己的房門。羅老頭點點頭，「你們是怎麼認識的？看他那樣子像是發財了？」

　　「不知道，」她應了一句，轉頭看了一眼披著棉襖、腳蹬拖鞋的父親說：「以後要是我回來晚的話，你自己先睡吧，每次這樣，大冷的天，凍著了怎麼辦？」羅小娟關切的話語讓羅老頭心頭一暖，但嘴裡仍舊滿不在乎：「沒事，我心裡有數。我已經把開水灌到你暖瓶裡了，記得睡前好好泡下腳。還有你用的那個熱水袋，太舊了，滲水，我給重新買了一個，已經灌好了水，放到你被窩裡了。」

　　羅小娟心頭一陣哽咽，她輕輕說了聲：「謝謝，爸。」

　　羅老頭揮了揮手，轉身折進對面自個房間。

　　因為有了第一次的相見甚歡，雷鳴又去找過羅小娟幾次，不過他每次都是先去西門橋她家，然後再去她學校門口接她。去羅家，他出手闊綽大方，每次都會給羅老頭帶去好煙好酒，不是五糧液就是萬寶路。在羅老頭面前，他把自己跟羅小娟的關係定位為「普通朋友」，並且說：「有時辦事路過這兒，就想順便來看看她，帶點禮是應該的。」但這樣的解釋顯然不能讓羅老頭信服，他猜測這個暴發戶八成想追求自己的女兒。待女兒在一個晚上又一次被雷鳴開車送回來後，便直截了當問她：「那個姓雷的是不是想跟你處對象？」羅小娟否認：「沒有的事。」羅老頭不相信：「不跟你處物件，別人幹嗎對你那麼殷勤，對我那麼好，又是好酒又是好煙又是送東西的？」羅小娟說：「也許是人家多禮呢。」羅老頭依舊不相信：「多禮？不像吧。不過他比那個姓胡的強多了，有時間約他到家裡來吃頓飯。」

　　按照專案公司成立時簽的協議，基建時，華鳴這邊人力建築費用、伙食等一切開支自行承擔，這等於說，不算基建用的水泥鋼筋等材料，光人力華鳴就投入了一百多萬。整個基建完工，華鳴已經耗去了一大半資金，而志飛公司當初承諾的款項只來了三分之一。楊大江對雷鳴說：「這樣下去不行啊，志飛那邊開始說投300萬進來，現在才打了100萬，這房子不是我們一方在蓋。」

　　雷鳴第二天就去找賈志飛，在公司門口正碰上他急衝衝往外走，雷鳴正要說明來意，被後者不由分說拉上車，隨後吩咐司機去城西的豐林苑度假村。在車上雷鳴問他急著去幹嗎，賈志飛說，去見一個重要人物。雷鳴問是誰，賈志飛說：「土房局副局長王為青。以前我跟你提過。」雷鳴看到他懷裡拿著一個十分精美的長方形錦盒，便問這是不是去打點那位王副局座的。賈志飛說：「是啊，燒香拜佛，不燒香，佛哪會理會咱們？這個王局長是個喜歡古玩字畫的主，我搜羅了一幅字畫，給他送去，也好讓咱們的預售證早點辦下來。」

　　半個小時後，車子開進了一個風景清幽的園林式度假村裡。下車後，賈志飛引雷鳴朝一個垂柳依依的漁塘走去。遠遠眺望，漁塘四周稀稀落落坐著幾個悠閒的垂釣者，氣氛很靜謐。當他們走到漁塘南面時，賈志飛示意雷鳴輕點聲，雷鳴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個小馬紮上，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湖面上的浮標，旁邊還坐著一個20歲出頭的女孩。雷鳴想這位必是王為青了。兩人躡手躡腳地走到他後面，沒打擾他，王為青也未覺察。倒是那女孩先發現了他們，朝他們嘻嘻一笑。女孩面目清秀俊俏，只是笑的時候，嘴角有一串口水吊線似的流了出來，雷鳴看了頭皮一陣發麻。

　　賈志飛悄聲說：「那是王為青的寶貝女兒，有些智障，22歲了，智力連10歲都不到。」雷鳴聽罷頓生一陣憐惜：想不到這麼清秀的女孩會是智障。

　　湖面上，魚竿上的浮標動了一下，王為青立刻提起了魚竿，一條大魚被鉤出了水面，那女孩連忙抓住它，興奮得嘴裡「哦哦」直叫。王為青憐愛地對女孩說：「娜娜，小心魚鱗劃破了手。」

　　賈志飛鼓起掌來，連聲贊道：「局長今天好手氣。」王為青這才轉過頭看了他們一眼，淡淡說了一句：「來了。」賈志飛介紹了雷鳴，雷鳴忙點頭問好，王為青看了看他，鼻子嗯了嗯，算是打過招呼。這種官老爺的傲慢態度讓雷鳴很不舒服。

　　幾個人一起去漁塘旁邊的一個涼亭坐下，王為青說：「賈總不忙著掙大錢，怎麼有閒心來看我釣魚？」

　　「王局又笑話我了，」賈志飛笑呵呵地說，「婆婆太多，花錢跟潑水似的，嘩啦啦就沒了。我現在是被人追債追得四處跑。銀行貸不出款了，材料商卻是盯我們要貨款，我們這位抓施工的雷總，是帶著民工勒緊褲帶施工啊，還不說那些高額的廣告費。所以啊，現在只有等快點拿到預售證，好快點開賣，爭取早一點回籠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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