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房子！(8)

八

　　「別瞎想，」秦文夫轉過身，和白芬相對而臥，「孩子不懂事，別往心裡去。咱們太慣著他了，才讓他說話沒大沒小，不知輕重！」

　　「也不能全怪他，我在想啊，他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他成績好，聽話，為我們做父母的掙了臉面。你看每次開家長會，老師對我們多熱情尊重，他同學的父母對我們又是多羡慕。我們做父母的是不是也應該站在他的立場上為他創造好的物質條件和學習條件？」

　　「你這話說得片面了，孩子在學校是比成績又不是比家境。自古寒門出俊才，我們還不至於沒吃沒喝吧？」

　　白芬一時語塞，她承認丈夫說得有道理，但又無法被這道理說服。她重重翻過身去，望著窗外如水的月色發呆。後來她感覺到眼角濕漉漉冰涼涼的，伸手一摸，是自己不知何時流出的眼淚。

　　隨後幾天，秦東東一直沒理父母，放了學就吃飯，吃完飯就寫作業，寫完作業就上床睡覺。白芬的情緒已像漸行漸冷的天氣一樣糟糕透頂，兒子先前那番話以及現在的言行，像一個巨大的噩耗，快要將她擊倒了。她可以承受任何人的污辱、嘲弄和不屑，但唯獨承受不起兒子的！兒子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的主心骨，是她後半輩子的全部希望！如今被一向引以為豪的兒子忽視和瞧不起，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無論如何也要抓住這次分房的機會，不為自己，也要為兒子！

　　張紅梅就是那個時候登門拜訪的。張紅梅是她的同事，當年她從省工業學院畢業，被分配到紅光電器廠，頭兩年被安排到車間鍛煉，便喜歡上了快人快語、做事風風火火、大自己3歲的張紅梅。後來她調到人事科，兩人的關係雖有些疏遠，但感情還在，逢年過節也相互串門。

　　張紅梅將提來的兩瓶五糧液、兩條大中華煙和一袋水果放在掉了漆的舊茶几上。落座後，並不急於說明來意，而是像往常一樣嘻嘻哈哈地和白芬聊起了家常，最後扯到了分房上，她問白芬有沒有打分房子申請報告。白芬說：「打了，算湊個熱鬧！」

　　張紅梅說：「你大小是個幹部，咋會湊熱鬧？真正湊熱鬧的是像我這樣沒權沒勢的普工！」

　　白芬捋了一下劉海道：「我說的是實話，分房子不是過年過節分蘋果分雞蛋，條條框框卡得很死，什麼工齡啊、資歷啊、業績啊、雙職工優先啊等等。就拿工齡來說，你就比我長。就憑這一條你都比我有優勢！」

　　「這個優勢管屁用！要是管用，幾年前我就分上新房了！」張紅梅撇著嘴，「反正這回我鐵了心，要是再輪不到我，我就到廠長家喝農藥去！」

　　白芬笑了起來：「行，如果這次我也分不到房，你去喝農藥的時候叫上我！」

　　「你別笑話我了。」張紅梅神色黯淡下來，「你是廠長劉建明的同學，怎麼著他也會照顧你下……」

　　白芬驚訝道：「你咋知道他是我同學？」

　　張紅梅說：「我是聽旁人說的。」

　　白芬暗暗罵道：「那些爛舌頭根的。」

　　張紅梅拉著白芬的手懇求道：「這是廠裡最後一次分房，我知道現在廠裡許多人肯定像紅了眼睛的餓狼到處送禮塞錢，我呢想送都摸不著門！在廠裡我不認識啥幹部，認得最大的官是車間主任。白芬你跟劉建明是同學，能說得上話，能不能幫我跟他打個招呼？算是我求你，這酒和煙幫我送給他，蘋果留給東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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