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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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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太坐在陰暗的客廳剝著蒜瓣,她的後面放著一張供她睡覺的小床。因為採光不好,小客廳終年陰暗,僅有的光源來自敞開的房門以及廚房透過來的亮光。客廳過去是一大一小兩個臥房,分別住著秦氏夫婦和13歲的兒子秦東東。 白芬走過兒子的房間,叫他吃完飯後再寫作業,之後折進臥房,對著鏡子拭擦著臉上适才做飯沁出來的細汗。她38歲的年紀,卻有著28歲的皮膚與身段,時間的流逝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歲月的痕跡,反而增添了歷經風雨的成熟與風韻。她湊近鏡子,拔掉了頭上一根白頭發,也聽到了丈夫在外面叫吃飯的聲音。 伴隨著《新聞聯播》悠長的片頭音樂,一家四口圍在一起吃飯,牆角電視櫃上21英寸半新的電視正在播放抗洪搶險的新聞畫面。白芬不停地給秦東東夾菜拈肉,嘴裡詢問著他的作業情況。秦東東面孔遺傳了母親的眉清目秀,身板則遺傳了父親的單薄。他吃得滿頭大汗,面對母親的問話,時不時「嗯啊」兩聲算作回答。白芬扯了扯他的襯衣說:「這襯衣又小了,這孩子躥個也太快了!」秦文夫說:「我昨天得了一筆稿費,你有時間帶他去買件新衣服。」白芬問多少錢稿費,秦文夫說:「就一百多塊錢,上個月發的一篇小文章。」他隨後說起了單位給職工辦住房公積金的事。「別小看這公積金,積少成多,將來我們買房子可用得著。現在國家停止福利分房了,也不准單位集資建房,老百姓想要房子,都得自個兒掏錢去買。」 「買房?就咱倆那點工資還買房?等我們買房的時候我們都成老頭老太了,家是個什麼家底你又不是不知道!」白芬白了他一眼。 秦文夫一下子啞口無言。家底他是清楚的,兩個人的工資每月加起來也就兩千來塊錢,每個月一家三口的生活費,兒子的學費、補課費、資料費、營養費,雜七雜八加在一起要花去兩人收入的一半,能剩下的已經捉襟見肘。他扒了一口飯喃喃道:「我不相信這公積金將來用不著……應該用得著吧。」他又問起白芬廠裡分房的事。 白芬還沒回答,坐在一旁的秦老太插話問:「你說什麼?房子被沖了?這回長江洪水挺大啊。」秦老太上了年紀之後耳朵一直不太好使,常常聽東問西。秦文夫說:「媽,沒你的事,吃飯吧。」白芬嘟囔了一句「瘸子喜走,聾子喜聽」之後說:「初審名單還沒下來。最後一批福利房了,大大小小的眼睛盯著呢,誰不想搭最後一趟免費末班車!」秦文夫問:「那咱們有戲不?」白芬說:「誰知道。」秦文夫說:「你以前說過,你們廠有個姓劉的領導是你大學同學,要不找找他,送個禮吃個飯什麼的,讓他關照關照……」白芬沒有接過話,給秦東東夾了一塊肉,自己又扒了幾口飯才說:「關係一般的同學,當年同班4年都沒怎麼說話,他現在混得有頭有臉,哪會認得我?」秦文夫說:「試試嘛,興許……」「吃你的飯吧,」白芬打斷了丈夫話,「怎麼做我心裡有數。」秦文夫不再言語,埋著頭默默扒飯。 吃完飯,秦東東在小房間寫作業,秦文夫在裡屋寫稿子,秦老太到院子裡找老頭老太嘮嗑去了。白芬在僅容一個人轉身的狹小廚房裡洗碗,洗完碗後又細細地拖地。這些瑣碎的家務活平日都是秦文夫的工作,但因他這幾日忙著趕稿,才不得不由她親自出馬。忙完後洗了一個臉,又折進裡屋擦了一回霜,她才拿起一件未織完的咖啡色毛衣來到東東的小房間,在他旁邊坐下,一邊織毛衣,一邊看兒子寫作業。這是她多年形成的習慣,也是她感到最為幸福的時刻。聰明的兒子在勤奮學習,顧家的丈夫寫稿補貼家用,自己則為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織毛衣,不消說,這是一個浸透著和睦與溫馨的場景!所謂家庭幸福,不就是如此?當然,白芬想,說「家庭幸福」不確切,還差一套房子,差一套屬於自己的能夠滿載一家三口幸福品質的房子。是啊,房子,多揪心的東西!(她在心底歎了口氣)有了它,說「家庭幸福」就完整了完美了。不需要它有多大,80平方米的兩室兩廳就成,大的臥室給兒子,旁邊再給婆婆安一張床,自己和丈夫睡小臥室就行了。客廳擺一套皮沙發,絕對漂亮。算了,皮沙發不行,貴不說,還老氣,布沙發不錯,時尚,對,就布沙發…… 「媽,你在想什麼呢?」東東一把將白芬從夢想拉回到現實,「家裡的馬桶是不是沒倒啊?一股尿臊味!」他皺著眉頭不滿地說。 「哦,是嗎?」白芬皺著鼻子使勁地聞了聞,「真的哩。老秦,馬桶是不是沒倒?」 「啊?哦,忘記了。」秦文夫站起身準備去倒,被白芬制止了:「你寫吧,我去倒。」她提著馬桶走向院子裡頭的公用廁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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