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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這輛車子的終極時速是二百八十公里,寶貝慢慢開。」

  上帝救我!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折磨?!索性讓我死掉還好過些!

  「如風如風……」我顫抖著唇,避過一輛又一輛車子。

  「勇敢的小孩,你的車技和心理承受力都可以打八十分了。」他說著風涼話,雙手終於還是抽了出來搭上我的手。「做不了亡命鴛鴦就開個鴛鴦車玩玩也不錯。」

  過了一千一萬個世紀,在快要到達收費出口的幾公里外,他終於肯放慢車速讓我爬回鄰座,煉獄般的酷刑才告結束。攤倒在皮椅上,我氣若遊絲,覺得自己再世為人。

  直到他把車開回到冷家,我仍是抑不住全身微栗輕抖。

  他抱我回房倒了杯威士卡給我:「喝一點。」

  我綣成一團不想理他,永遠都不想。

  他哺我酒,眼內盡是戲諷:「我的寶貝受驚了!沒辦法,不吸取教訓的下場就是這樣。」

  六月飛霜的冤屈從天而降啊,我哪裡知道飯局會變成相親?

  「不是我的錯。」我有氣無力。

  「還敢駁嘴。向書呆子拋媚眼也不是你的錯?」

  「別口口聲聲罵別人書呆,人家是斯文有書卷味。」聽他把方澄征叫得一文不值的鄙夷楊我就為方澄征叫屈:「沒准以後還是一家人呢。」

  「一家人?」他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細縫。

  又來了!我趕緊道:「是是是,他是書呆,書呆得不能再書呆。我高高在上得未婚夫大人,請你老人家放一百二十萬個心,那個書呆子對你的寶貝一點都不感興趣——當然,你的寶貝對他更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你的寶貝妹妹。」

  一個澄映曾對他有情,現今又一個方澄征對雨盈有意,方家上輩子欠了他們冷家的。

  「啊哈!」他抬高眉毛,「他好大的書膽子嘛,還算一箭雙雕?」

  我又好氣又好笑,明明是他錯怪了人也錯懲了我,卻偏要強辭多裡。鑒於對他「順我者昌逆我者王」的作風已十分瞭解,我不敢再多幫方澄征說話,免得他還未見著雨盈第二面就以被未來的大舅一腳踢上了月球。

  如風的臉色放緩了,把玩著我的髮絲,他忽然道:

  「我父母快回來了,到時候安排你們見一見?」

  我不作聲。

  他坐下靠在我身邊,輕輕親我:「什麼事?」

  沉默良久,我問:「如風,你要去見我母親嗎?」

  第九章

  母親喜歡貴族百合,純潔、永恆。

  我將花擺在地上,在她墓前坐下,望著碑上她的遺照發呆。

  如風坐在我身邊,習慣性將我抱到懷內,為我將墜落額際的髮絲撩到我耳後。「你已經逃避了這許多年,現在嘗試去面對它?把事情經過告訴我並不困難到什麼程度,唔?」

  再怎麼阻止自己去依靠他又如何?每次都是一樣的,在他將我的情緒擾成亂麻時,我面前唯一可依恃的從來只有他,在我需要憑藉外來物來平衡過渡傾斜的心境時,不去靠他開還可以依靠誰?

  我疲乏地將頭靠在他的胸膛,放鬆自己到聲音飄浮:「我不知道。」

  他以指尖挑高我的臉,輕碰我的唇:「說出一句,獎一個吻。」

  往事如潮襲上心頭,母親美麗的臉龐從心底最幽暗的角落飄出,由遙遠模糊而到似近在眼前。

  「媽咪——」事隔多年再去重提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母親非常美麗。」他吻我一下。公平原則,我說了一句。

  「是,她非常美麗——」如風的唇離開我的,我繼續往下,「還非常賢慧善良——」

  「好了,累計到最後我們再一次吻個夠。」

  「可是,她身體很差,也不堅強。醫生診斷她死於突發性心臟病,其實不是的,她——媽咪——是自殺的。」

  我困難地咽了口口水,發覺不行,於是閉上雙眼,還是不行,我在刹那間淚流滿面。

  「父親在外面有了梅姨,她裝作不知道,其實她什麼都知道。那時她的身體狀況已經很差,貧血得非常厲害。而大約是到她知道梅姨有了父親的孩子,她再無法忍受。」這些都是我的猜測,因為那段時間她反常的總愛抱著我久久地看,看著看著眼淚就留了下來,便流淚邊歎著氣對我說,如果以後爸爸給我娶了新媽媽,記住要聽新媽媽的話,要疼爸爸。

  那時候年幼的我對她說的話似懂非懂,然小小的心靈卻像是感應到了不幸的臨近,見到她流淚便也跟著哭,一大一小四隻手相互揩抹對方臉上的淚,卻怎麼也拭不去屬於生離死別那份欲絕的悲傷。

  「她暗地裡以一大筆錢賄賂一位醫生,買到了一種禁藥,那種針藥限量注射是治病的良藥,但是如果遽然見大量注入人體則會導致迅速死亡,其症狀就像是猝發的冠狀動脈供血不足,由於心肌急劇缺血與缺氧所導致的死亡,要查也查不出來。」

  我母親就這樣香消玉殞,梅平是肇因,林智是導火線,而父親,則是殺人兇手。

  如風擦拭我臉上的淚:「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那時你才——不到六歲吧?」

  「母親有一本精美的日記,記得都是些日常生活的瑣事,她從不把它當秘密藏起來。我兩歲的時候她開始教我認字,方式就是把日記裡寫的一個字一個字教我念,手把手教我寫。」小時候她的日記本是我最心愛的玩具,每晚必得抱著它才能入睡。

  她去世後約半年,有一天我無意中發現了日記厚硬的封面還有夾層,裡面塞著幾張薄紙——是她準備自戕的計畫書。她的心思細膩異常,便連死前該安排哪些假像都列的清清楚楚。」然百密總有一疏,她忘了毀去那幾張紙。

  伸手去撫墓碑上她的臉,冰涼和刺痛刹時侵入四肢百骸,我哭倒在如風懷內。

  他輕晃我的身子任由我放聲痛哭,直至我的哭叫由嘶啞轉向低微的長時間的啜泣。用與生俱來的耐心綿密地吻去我的淚,到我完全停止了抽噎,他細緻地吻淨了我臉上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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