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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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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也以為自己腦子出現幻覺了。你一個勁地傻笑,說什麼『君子坦蕩蕩,小人藏JJ』,非把我剝成君子……我那時懂什麼?全都是被你教壞的!」 旬旬後悔司他這些事了,她想用腦袋去撞牆。那句「君子坦蕩蕩」是曾毓某段時間裡的「名言」,自己不知怎麼竟被潛移默化地洗了腦。壞榜樣的影響果然是立竿見影的。 「好了,你喝多了別說話。」她趕緊打住。 他還在笑個不停,旬旬都能夠感覺到他笑時胸腔的振動。 「怎麼辦,剛說到有趣的地方。我被你哄得稀裡糊塗上了床,剛動了一下,你又推我,和我商量說你是處女,這樣會不會很吃虧……」 「我已經睡著了。」旬旬絕望地說。 池澄將她扳過來,笑著說:「我很誠懇地回答你,我也是第一次,這樣大家就扯平了。」 旬旬推了他一把,發現自己手心觸到的是發燙的肌膚。 「你怎麼……」能在負傷的情況下那麼迅速地把衣服脫完,這樣是不是也算得上「身殘志堅」? 池澄含糊不清地說:「就讓我做一回『君子』吧。」 他的腳仍然不便動彈,旬旬的掙扎有幾分投鼠忌器的意味,或許她本就沒有鐵下心拒絕。池澄的藉口是滾哥珍藏已久的補酒,她心中卻只有一碗泛著白色水沫子的井水,還有不知是真是假的回憶。她暫時忘記了前車之鑒,忘記了他做過多麼可惡的事,在他身邊,她總能被勾出靈魂深處陌生的自己。 稀裡糊塗間,她也搞不明白怎麼會讓行動不便的他得了逞。礙于傷腿,池澄的動作很是笨拙,進退間全不復懸崖邊的房間裡那種咄咄逼人的銳氣。旬旬有時甚至得就著他,順著他,感覺他扣在自己身上的手,還有紊亂的呼吸和吃緊的汗滴。他不是午夜的一場綺夢,也不是滾滾烏雲中征服她的一把利器,只是一個平凡而真實的軀體。這個軀體裡有一顆心,渴望得到,也害怕失去。 久經風霜的木板床終於停止了咯吱聲,池澄仍然保持著從後面擁著旬旬的姿勢。激烈的情湧逐漸退潮,旬旬覺得自己像延綿無盡的沙灘,不知道是剛被撫平,還是又被抽空了。 耳邊池澄的聲音好像是他們共同的夢話。他說:「今天你出去之後,我有些害怕,擔心你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再也不回來了。」 旬旬問:「所以你看到我回來的時候才笑得那麼高興?」 「也不是。」他動了動,「我在那裡坐了很長時間,滾哥說他有點兒餓了。很多去趕圩的女人都從那條路上回來,滾哥大老遠就看到了你們,說有人做飯了。 你走在滾嫂後面一點兒,臉紅撲撲的,眼睛像在發光,遠遠地就朝我笑,我忽然覺得,我不是一個人,我有人要了。」 旬旬調換成平躺著的姿勢,看著頂上略垂下來的蚊帳,輕輕說道:「你怎麼會沒人要?你還年輕,又有個有錢的老爸,天底下的女孩子多得是,就怕你不要。」 「你太看得起我了。」池澄也和她一樣,兩人並肩躺著,「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風光。你看到的錢都不是屬於我的。三年前我是賭一口氣回到我爸身邊,因為那時我才知道錢有多重要,沒有錢,我什麼都不是。我爸害怕我,又覺得對不起我,凡是餞能解決的問題,他都盡力給我補償,只要我不破壞他的新家庭。可是堯開也不全是他的,我的位置其實很尷尬。那個女人嘴上不說,心裡怎麼會容得下我?就算我爸一直把持著公司,總有一天當他老了,他和那個女人生的弟弟妹妹電會長大,那才是他們共同的親骨肉,到時候我算什麼?公司裡哪還有我的立足之地?」 「你有什麼打算?」 「辦事處什麼的都是暫時的,我遲早要自市門戶。你知道久安堂吧?說起來司徒久安的女兒司徒玦算是我師姐,我們打過幾次交道,聊得還不錯。司徒久安身體不行了,原本管事的姚起雲出事後,久安堂就等於沒了主心骨。要我說司徒玦這個人個性太剛強,不是經商的良材,她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雖說傅家暫時接手了這個爛攤子,但傅鏡殊哪裡顧及得了方方面面,再加上他們家族原本也涉足藥業,如果司徒玦執意不肯合併,那勢必大家都很為難。這可能是我的一個機會,我和司徒玦不一定要做對手,相信兩相權衡,她會更願意與我合作。我要等的,是一個時機,現在最重要是先站穩腳跟。」 「但是堯開畢竟也有你爸爸的心血。」 「當年我爸媽一塊打拼,順風順水的時候是恩愛夫妻,因為他的決策失誤導致經營失敗,他卻轉頭就找了個更有錢的女人,把爛攤子都丟給了我媽,還口口聲聲對外說是找到了真愛。我聽了都替他臉紅。好,就算他全盤否定和我媽的感情,不愛就不愛,沒什麼了不起。但我媽最後的心願只不過是想見他一面而已,這個要求應該不算太過分吧。就算是穿舊了的一件衣服,丟棄之前尚且會多看一眼,何況是陪他二十多年風風雨雨走過來的髮妻。」 「難道你想要報復他?」 「我回到他身邊的時候心裡是想過,遲早要讓他下半輩子都為自己做過的事後悔。但這些年看著他頭髮一點點地白了,身體不怎麼樣,什麼雄心和魄力都消磨得差不多了,整天就想著守著這點兒家業和老婆孩子好好過小日子,說實話我已經不那麼恨他了。他也不容易。人首先想著保全自己也不是什麼大錯。要怪只怪我媽太傻,把愛看得太重,自己一點兒餘地都不留。我爸對我也還說得過去,最起碼他還知道於心有愧,每次我在他身邊,他都不敢直視我的眼睛。正因為這樣,他心裡記得我是他兒子,卻希望我離得越遠越好。」 池澄好像說累了,停頓了下來,氣息悠長。時間會讓人淡忘愛一個人的原因,同樣也會淡忘恨一個人的緣由,「念念不忘」是件奢侈品,需要太多的心血、勇氣、恒心,甚至是不斷的自我催眠。旬旬不禁去想,既然如此,何以池澄時隔三年還要再出現在她的身邊?是出於愛,還是恨?或者兩者兼而有之?將心比心,要是將她換在他當年的處境,偷戀著的人一夜春宵後留下那筆錢揚長而去,她勢必會感到羞辱且傷心,但時間一長這件事也早就過去了。池澄的不忘,除去骨子裡烈性要強的因素外,也許更多的是因為他得到和值得記取的感情太少了,他需要一個標靶來投注、來傾瀉,哪怕是以過於強烈且扭曲的方式。 池澄吃力地朝旬旬挪了挪,緊緊地挨著她,接著往下說:「我只想把原本屬於我媽的那一份東西親手拿回來,至於我爸,就讓他好好地陪在嬌妻幼子身邊安度晚年吧。當然也可能我沒有那個本事和他分庭抗禮,我輸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他在黑暗裡輕輕撫摸著旬旬的手,「三年前,是你醉醺醺地對我說,勇敢不是一種美德,無知的人才會一往無前,如果明知道後果還要豁出去,一定是有什麼東西蒙住了他的眼睛。我一直戴著那塊遮眼的布,可是我常常還是感覺到害怕。」 旬旬不知道應該怎麼同應他,只是用手指與他交纏,她不知道,同樣一塊布是否也會遮住她的眼睛。 「人的一輩子就是在沙漠中摸索,旬旬,我問你,你是願意死在跋涉的路上,相信前方會有盡頭,還是住進海市蜃樓,在喝光最後一滴水之前都相信那是你歸宿的城池?」 「為什麼問我這個?」 「因為這是你三年前拋給我的問題。」 「那你怎麼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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