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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在河東路和同慶路搭界的地方,新開了一家叫「蘇蘇」的服裝店。如果你從那裡路過的話,就會看到一個絕對青春的女老闆在沖著你微笑。如果你肯賞光走進去的話,就絕不會後悔,因為裡面的每一種款式都能看出品味來,而且女老闆會溫溫柔柔地替你出主意。如果你聽她的,你就會在鏡中看到一組簡直無法挑剔的搭配,一個幾乎掩飾了身材全部缺點的自己。當然,這一切的前提取決於你也是女性。我曉得若是兼營男裝的話,很多人上門就不是看衣服了,所以蘇麗只賣女裝。

  監工不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但只要指揮得當,有足夠的人手,也不至於太累。今天是金老四帶隊值班,龔建章和扁毛分別在河東與河西巡查。坐在蘇麗的店子裡,看著門外,濃黑被鮮豔的燈光撕得七零八落,行人的臉在一閃而逝中顯得那樣的不真實,眼前這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我有種在夢中的感覺。也許真的是場夢吧,我只是在夢中殺了人,陸大有也只是在夢中才死掉。而一覺醒來,我就會和奶奶、和爸爸媽媽重新相聚。這種感覺罩定了我,讓我不想擺脫,直到有人氣喘吁吁地跑進店中。

  這個世上有很多麻煩事,就像連環套一樣,在你動手解開第一個時它們就會套住你,讓你無可回避。而且,這些麻煩事多半是些脖子上長著豬腦殼的人幹出來的。趕到工地時,金老四勾著腦袋站在我面前,而那個年輕民工的屍體擺在地上已經僵硬冰冷。

  他偷了什麼?

  一截鋼管。

  哪個下的手。

  金老四不吭聲,小弟們也不吭聲,我就曉得是金的傑作了。換了虎頭也許會立刻一個耳光猛扇過去,但我只是別過頭去不再看他。

  龍哥,你看何事辦?建築隊長站在我面前,一臉惶恐。

  怎麼辦?你請的人手腳不乾淨,還講怎麼辦?

  龍哥,你有辦法的。

  我有什麼辦法。按道理是不能請民工的,你圖便宜,硬要請些這樣的鱉人打下手。

  龍哥。

  還有哪些人曉得這事。

  沒了。

  幸虧不是當眾動刑的,我想了想,指著屍體說,跟他在一起的還有幾個人。

  一個。

  哪裡的。

  都是飛龍縣鄉下的。

  這樣吧,那個人你去封他的口。金老四,這個人,還有他的全部東西,要馬上消失。別人問起,就講他因為偷東西,被轟走了。

  講完我就走了。很多問題看起來很複雜,但處理起來只需用一種最簡單的辦法。一條生命就這樣徹底消失了,就像一根草被輕飄飄地吹走。人命如草,這句話仍然沒有過時,仍然很準確。

  大川賓館建好後,我成了賓館的保安負責人。王一川本來在公關部給蘇麗留了個位置,但蘇麗顯然對賣衣服更感興趣。讓劉豔梅幹吧,我提議。

  王一川默了一陣才道,本來看在虎頭面子上,應該給她事做,但她那個樣子,怕是做不得事。

  我無話可說。王一川講的是實情——劉豔梅已經叫毒品給廢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為了一點貨,誰都可以上她。我曉得她家裡已對她絕望。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她會橫屍街頭像一堆枯柴。我想好了,過幾天有空就把她送到省裡的戒毒中心去。我要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否則不得心安。你曉得我是看在虎頭的情面上。真的,虎頭這樣的兄弟,一世只會碰到一個,那是真正可以換命的。現在龔建章、扁毛他們,雖然在我面前服服帖帖,但天曉得背後搞不搞名堂。我得防著點。要知道能在這條道上混下去並出頭的人,無一例外都是詭詐過人。義氣這兩個字,在這年頭,已經漸漸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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