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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剛開始的時候,她對分手這件事幾乎沒有什麼感覺,不相信他們會就此分手。

  但是,過了半個月,當她知道劉世軍回到了北京真的不來找她了時,她頓覺黯然神傷,開始痛苦了。雖然從理智上楊小翼完全理解他,可是情感上,她還是不能接受。

  多年以後,楊小翼回憶自己當年的情感,發現她的痛苦是在後來一點點生成的。在一次一次的反芻中,那個被遺棄的角色得以強化。沒有父親,被丈夫拋棄,現在劉世軍也不要她了。這一生,她踉蹌而任性地尋找著她想要的,結果,什麼也沒得到,一無所有。

  那段日子,楊小翼精神恍惚,她在車間操縱車床的時候老是走神。

  楊小翼出事故是在秋日昏沉的午後。楊小翼正在獨自遐想的時候,車間主任把她的機器關掉了,她發現自己的工作服的袖子已被卷在機器中,要是再慢關一秒,機器就會把她整只手吃掉。

  「你最近怎麼了?太危險了,這樣下去你會丟命的!」

  吳主任發怒了。她知道自己犯了大錯,怎麼罵都不為過,內心對他充滿了感激。

  「以後小心點兒,工作時不要胡思亂想。」說完,吳主任就走了。

  星期天,東北女人再次向楊小翼提起吳主任,希望楊小翼和他見一見。

  楊小翼因為內心對吳主任充滿感激,想再拒絕就說不過去了。

  下午,東北女人帶著楊小翼去吳主任的宿舍。

  屋子裡只剩下兩個人。楊小翼不知說些什麼好。一會兒,吳主任突然說,他想打點兒熱水,洗個腳。

  楊小翼嚇了一跳。洗腳?是睡覺的意思嗎?楊小翼擔心了。

  吳主任打來了熱水,放到自己的座位前,然後脫掉了襪子。

  「我的腳在淮海戰役時受過傷,天氣一變老是痛,骨頭痛。這樣一泡就好多了。」

  楊小翼使勁點頭。

  又是沉默。沉默有一種壓迫力,楊小翼被壓得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洗腳盆中彌漫的水汽慢慢消失了,他也終於睜開了眼睛,看了看她:

  「現在水溫剛剛好。你想一起洗一下嗎?」

  楊小翼這次真的嚇著了,她連連搖頭。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又不說話了。

  楊小翼實在受不了了,終於鼓起勇氣站了起來。她說:

  「吳主任,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吳主任連眼睛也沒睜,揮了揮手。

  走出吳主任家,楊小翼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樣過去了三個月。

  在參加一位高級幹部的追悼會上,楊小翼和劉世軍相遇了。

  那一刻,楊小翼百感交集,她的哭聲爆發了。最初很壓抑,後來就變成號啕了。那一刻,她只想哭,而在葬禮上,哭是合法的,沒有人會來問她為什麼。她就是想哭,想把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苦都發洩出來。

  東北女人見楊小翼如此悲傷,拍了拍她的背。

  事後,楊小翼想,一定是她的痛苦讓劉世軍心軟了,或者,他也被痛苦折磨著,他也等著這一天。那天晚上,楊小翼跟著劉世軍來到他的宿舍。楊小翼如獲至寶,有一種苦盡甘來的感覺。他也一樣,抱著她、親著她,臉上的表情既悲壯又痛苦,臉頰上流滿了眼水。她和他非常瘋狂,好像他們的身體原本就應該是合二為一的。

  安靜下來後,他說:「你瘦了。」

  她說:「你也瘦了。」

  就這樣楊小翼又繼續了和劉世軍的交往。他們的關係不是光明正大的,所以很多時候,他們的約會不是在晚上,而是在白天。

  有一次,他們做完愛後,楊小翼和劉世軍談起了景蘭阿姨的病情。楊小翼從小在醫院裡長大,這種病她是瞭解的。

  「你不要擔心,這種病只要吃藥沒有大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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