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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劉世軍突然沒頭沒腦地說,態度謙卑。她知道他是在為剛才發火而道歉。

  她說:「劉世軍,你以後不要這樣關心我,我沒得膀胱癌。」

  他松了一口氣,笑了,好像楊小翼說話本身就是他了不起的成就。

  這之後,幾乎每個週末,劉世軍都會來看望楊小翼,在劉世軍的鼓動下,倆人一起去外面玩。

  楊小翼沒有自行車,劉世軍竟東拼西湊地給她裝了一輛。

  有了自行車,出門就方便了。他們去了頤和園、景山、地壇。楊小翼想起從前她就是這樣和尹南方在整個北京城裡串來串去,不禁有些傷感。楊小翼是學歷史的,到了這些地方,她會給劉世軍講一些歷史掌故。

  楊小翼也去劉世軍那兒玩過。

  有時候,他們哪兒也不去,就坐在楊小翼的宿舍裡。他們經常默默地坐著,有時候相視一笑。楊小翼覺得這樣很好,感到日子有了寧靜如水的感覺。

  自從那次打架後,東北女人不再在楊小翼的宿舍門口生火了,她對楊小翼突然變得客氣起來。

  在她的房間裡——不,她的生命裡,漸漸有了劉世軍的氣息。這種氣息包圍了她,趕也趕不走。他不在她身邊的那六個工作日,她會想念他。現在的掛念似乎比當年還要強烈些。

  她意識到這是件危險的事情。她自然會想起米豔豔,想起劉世軍兒子那雙天真的眼睛,她告誡自己,想念就夠了,這樣的想念已經讓她足夠幸福了。

  楊小翼想給劉世軍織一件毛線衣。她把自己穿的那件白毛線衣拆了,又省著用廠裡發的勞動手套,她把手套的線拆下來與白毛線一起為劉世軍織好了毛衣。當劉世軍試穿時,他看到她手上的血泡,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的眼圈兒紅了,直罵她:

  「你這個傻瓜,你真是個傻瓜。」

  不久,廠裡有了關於楊小翼和劉世軍的閒言碎語。

  一天,那個禿頂的車間主任突然找楊小翼談話。楊小翼明白了吳主任找她談話的意圖。

  楊小翼突然笑了出來。楊小翼的笑讓吳主任非常尷尬,她想,自己的笑肯定就像一個神經病,景蘭阿姨經常這樣無端地笑。楊小翼收住笑,儘量嚴肅地說:

  「你在說我和劉世軍的事兒吧?我和他從小就認識,三十多年了,要有事早就有事兒了。不會的,我們是純潔的同志關係,是兄妹。」

  吳主任嚴肅地點點頭,他顯然想儘快結束這次談話,快速地說:

  「那就好。」

  然後他低頭整理自己的寫字臺。楊小翼知道,她可以走了。

  從吳主任那兒出來,楊小翼開始反省自己。她意識到,她最近升騰的對劉世軍的想念是危險的,她不能再讓這種情感氾濫,這件事發展下去會傷害很多人。

  有一天,她同劉世軍說起吳主任找她談話的事。她認真而嚴肅地說:

  「世軍,我們要永遠保持兄妹關係,我們不能對不起米豔豔。」

  劉世軍點點頭。

  元旦過後的星期天,天空下著毛毛細雨。這樣的細雨在北京很少見,看著陰沉的天空,楊小翼想劉世軍大概不會來了。

  大約九點鐘的時候,劉世軍還是來了。他沒帶雨具,頭髮都淋濕了。楊小翼就用幹毛巾去擦他的頭髮。劉世軍太高了,她夠不著。劉世軍把她手上的毛巾接過來,胡亂地擦了一把。

  劉世軍買了很多菜來。他說,今天下雨,不出去了,好好燒點菜給你吃。說完,他就忙乎開了。楊小翼要幫忙,劉世軍不讓她幹。楊小翼躺在床上看書或看劉世軍忙碌,她有種幸福感,她要好好享受這種感覺。

  一會兒,劉世軍做好了飯菜,擺在那張小桌上,然後從包裡取出一瓶北京二鍋頭來。

  楊小翼開玩笑地說:「喝什麼酒啊,你倒是有雅興,你還真煩人噯。」

  劉世軍寬容地笑笑,他先在酒杯上倒上酒,然後舉起杯,說:

  「生日快樂!」

  楊小翼愣住了。今天是一月五日,她都忘了自己的生日。她有多少年沒過生日了?自從離開永城以來,她就沒過過生日,她早已沒有這個習慣了。在那一瞬間,她的眼圈泛紅了,只覺得內心有某種情感衝撞著她,讓她一時有些把持不住。

  那天,楊小翼喝了不少酒,並且喝醉了。

  楊小翼哭了,哭得一塌糊塗,哭得痛快。這麼多年來她沒有這樣暢快地流過淚,她一個人堅強著,心繃得很緊。她需要軟弱,需要放鬆下來。劉世軍開始還勸慰楊小翼,後來也哭了,哭得像個淚人兒。那一刻,楊小翼覺得需要他的胸膛,他們相擁在一起。那一刻,楊小翼有一種終於脫離苦海的感覺,好像她和他就此涅槃了。

  後來楊小翼睡了過去。她醒來的時候,酒也醒了,劉世軍已經不在了。她看著自己赤裸著的身體,有些不好意思,趕緊穿好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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