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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內地確實挺苦的,也挺閉塞的。」

  「還好的,我不怕吃苦。」

  伍思岷又沉默了。

  有一段日子,那種辛酸的甜蜜感一直在楊小翼的心中。

  她只要有空就去伍家照顧伍伯母。她和伍思岷之間的交流似乎存在障礙,見面也不知道說什麼。反倒是伍伯母對她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見到她就滿臉堆笑。

  楊小翼和伍思岷的關係可以用「沉默」來形容。

  「沉默」是一種深沉的方式,帶給楊小翼無限的想像空間。她一直在想像沉默底部的情感,在她的想像裡,這種情感好像冰山藏在海水底下,巨大而結實。對她來說,她和他的這種障礙,變成了一種壓抑的力量,反而讓她的情感濃度增加。她的內心經常流動著某種動情的風暴,她很想釋放出來,但是,他對她總是相敬如賓,她不知道如何釋放自己的情感。她不知道他們的下一步在哪裡。

  有一天,伍伯母塞給楊小翼兩張電影票。她說:「你和思岷看電影去吧,你們別管我。是我讓老伍買來的。老頭子還不願意買,說思岷怎麼配得上你。他哪裡懂女人。思岷這孩子像他爹一樣,魚木腦袋,又怕難為情。小翼,你若是真喜歡我們家思岷,你得主動一些。」

  那天,楊小翼和伍思岷去了電影院。電影是《 永不消逝的電波》。伍思岷專注地看著銀幕,身體筆挺,顯得有點兒僵硬。她的手伸向他,把他的手緊緊攥住。他似乎猶豫了一下,也緊緊扣住了她。

  第十五章

  楊小翼和伍思岷戀愛期間,老是做同一個夢。這個夢裡一直有陽光,院子裡的苦楝樹結著細小的果子。周邊的建築低矮,老牆門之間錯落有致。楊小翼辨認出這是永城。有一些孩子在撿拾苦楝樹的果子,其中一個是劉世軍。劉世軍把苦楝樹的果子放在彈弓上,射向天空飛翔的鳥兒。群鳥飛過,叫聲淒慘。這時,天一下子黑了,天上掉下一個巨大的物體,像一隻巨翅把陽光遮住了。後來,她認出那掉下來的是尹南方。尹南方正在向大地墜落。她聽到他撞擊地面的巨響。

  楊小翼每次從這樣的夢境中醒來,已是淚濕衣襟。楊小翼不可能同伍思岷講述這個夢。夢裡的一切太複雜,複雜得難以啟口。

  關於楊小翼的身世,伍思岷曾經問起過。楊小翼沒辦法告訴他真相,擔心自己的身世會把他嚇跑。以後慢慢告訴他吧。她搖搖頭說,我不清楚,我出生時就沒了父親,媽媽一直不肯告訴我,媽媽一定有難言之隱吧。伍思岷不再追問下去。

  但被噩夢纏繞的楊小翼需要一個傾訴的管道。她就給劉世軍寫信。在信裡,她講述了這個夢境及對尹南方強烈的愧疚感。不久,楊小翼就收到了劉世軍的信。他的勸慰或多或少緩衝了她的負罪感。

  每次做過這個夢以後,楊小翼就會對伍思岷更好。

  那年三月,伍思岷因為在霓虹燈花色上的創新和突破而被廣安縣輕工系統授予「青年突擊手」稱號。楊小翼很為他驕傲。頒獎那天,楊小翼特意請了假去現場為伍思岷捧場。

  那天,伍思岷英氣勃發,志得意滿。他拿著獎狀來到楊小翼身邊。也許是由於剛才緊張,伍思岷的臉上掛著幾滴汗水。楊小翼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獎狀。她接過獎狀,緩緩展開,動作非常小心,好像她手上的獎狀是一件聖物,需要保持絕對的虔誠。獎狀上「伍思岷」三個字,

  臺上,領導正在講話。伍思岷聽了一會兒,悄悄地對楊小翼說:

  「我不會永遠待在霓虹燈廠的。」

  楊小翼知道伍思岷志向遠大,她相信他的話。

  這期間,楊小翼從車間抽調回了廠辦,廠生活區分給她一小間宿舍。宿舍離陳主任家非常近。有一天,楊小翼向陳主任說了自己談戀愛的事。陳主任起一聽是在廣安縣城,感到很奇怪,問,怎麼找到的?於是楊小翼就講了來龍去脈,還講了永城那一段。陳主任開始覺得伍思岷不錯,但聽說了伍思岷開著車子去撞人,態度就保留起來。

  「你哪天帶他過來,我要親自瞧瞧是個什麼樣的人,怎麼可以用汽車去撞人家呢?這多危險!拿生命開玩笑。這孩子太任性太莽撞了。」

  楊小翼答應了。她想,陳主任要是見到伍思岷,就知道伍思岷多麼優秀了。

  楊小翼見到伍思岷後,同他談起這樁事。伍思岷很不高興。伍思岷一聽就很反感,不想同楊小翼去見陳主任。

  後來,他們去看了場電影。是《 霓虹燈下的哨兵》。看電影時,伍思岷一直在注意上海灘上的霓虹燈。他說,他要發明焰火一樣的霓虹燈。在楊小翼眼裡,這個時候伍思岷最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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