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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楊小翼看著伍思岷走進屋,上了樓梯,然後她蹲下來,搓洗毛巾。楊小翼把滾燙的毛巾敷到她身上時,她閉起眼睛,臉上露出舒坦的表情。那一刻,伍伯母變得溫和了。楊小翼開始替她的左臂按摩,這樣可以延緩左臂肌肉的萎縮。

  伍伯母用右手拍了拍她的背,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說:

  「我知道思岷一直沒忘記你,這麼多年來他都沒談過一個物件。噯,這個可憐的孩子。」

  聽了這話,楊小翼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

  「他的命不好,我這個樣子拖累了他,沒姑娘願意嫁給他了。」伍伯母說。

  「不會的。」楊小翼說。

  伍伯母目光銳利地注視著她,像是把她看穿。

  「思岷這孩子,脾氣倔,我真替他擔心。」她喃喃自語。

  一會兒,楊小翼替伍伯母擦完身體。伍伯母對楊小翼說,去吧,思岷在等著你。

  伍思岷的房間像一個實驗室,桌面上放著一匝匝的線圈和很多小彩燈,一根電焊槍及數包電焊條楊小翼剛想同他打招呼,他突然轉過身來。他坐在那裡,一臉驕傲,是那種審判者兼戰鬥者的模樣。

  「你為什麼到廣安來?」他問。

  楊小翼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在他這樣的架勢下,她有點兒窘迫。其實她是很想告訴他的,可她開不了口。

  「我……是分……分配過來的。」

  「那你真是高風亮節,江南這麼好的地方不待,到這樣一個窮山溝來。廣安人民應該給你樹碑立傳。」

  她感到難堪,不過理解他的抵觸情緒。

  「你為什麼要給我寫信?為什麼要來我家?為什麼要出現在我面前?」他的眼中流露出因受傷而呈現的破碎光芒,「你難道不知道嗎,你的出現等於在我們的傷口上撒鹽,只會加重我們家的痛苦?你難道不清楚,我們家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都是因為你?」

  「對不起,對不起。」她望著他,他的審判者的氣勢完全把她壓垮了,眼淚忍不住地往外湧,「我都明白。」

  「你明白什麼?你當年完全可以拒絕我,我不會有意見,可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這樣污辱我?」

  「我沒想過要污辱你。我知道做錯了。你不會明白的,事實上當年我收到你的信我感到幸福。」

  「你不要安慰我,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我什麼都承受得起。」

  「我說的是真的。這麼多年來我都沒有忘記你。事實上,是我自己選擇來廣安的。我來廣安就是為了你。」

  他似乎有點兒吃驚,但他的態度明顯軟化了。他說:

  「也許你是感到內疚。你信上說了,你對過去的事很內疚。」

  「我確實內疚。不過……」

  「沒用的,一切都晚了,現在我更配不上你了。」他笑了一下,笑得有點兒淒涼,「我差不多想不起自己從前的樣子了。」

  「你沒有大變,還像原來一樣,是個有為青年。」她說。

  「你看到的只是表面。來到廣安後發生了太多的事,我已面目全非了。」

  「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的。」她堅定地看著他。

  也許是因為緊張,當伍思岷移動身體的時候,不小心把擱在工作臺上的電焊槍弄翻了,電焊槍跌落下來,落到伍思岷的手背上。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故嚇著了。她本能地站起來,去看他的傷。她問他有沒有紫藥水。他說,沒關係,一點兒也不痛。

  不過,他還是拿來了紫藥水和消炎粉。他沒有反對她給他塗抹。他的手有些涼,可能是穿得太少了。

  「你穿這麼少,不冷嗎?」

  「習慣了。我就像鴨子,在冷水裡泡慣了。你見過鴨子怕冷嗎?」他似乎對此很得意。

  這樣的肌膚接觸似乎把她和他的距離拉近了。

  那天,她是在伍家吃的晚飯。吃完飯,伍伯母讓伍思岷送她回華鎣。

  他走在她身後五米遠的地方。也許是因為他在後面,她又感受到當年那雙無處不在的眼睛的注視。她有一種辛酸的甜蜜感。

  她在前面站住,等著他。和他並排時,她才邁開步。伍思岷問了她這幾年的情況。她告訴他,她那年沒考上大學,就參軍去了。

  「什麼部隊?」

  「警備部隊的。」

  「你到廣安來,你媽媽不擔心嗎?」

  「她倒是沒反對,只擔心我會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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