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日麗(9)_學達書庫

九

　　第七章

　　那年暑假，楊小翼決定去參加學農勞動，到農村去鍛煉自己。

　　楊小翼住在村婦女主任家裡。她是個風風火火的女人，見到楊小翼這個城裡人，非常熱情，帶著楊小翼到處參觀。婦女主任像是有意嚇唬楊小翼，顯擺似地幹最重的活，像男人一樣扛打穀用的拖拉機，水田裡的泥土沾滿了她的全身。

　　正是收割季節。楊小翼需要重壓，需要一種想像中的自我錘煉直到一個「新人」誕生。

　　確實並不那麼簡單。在楊小翼下鄉勞作的第二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整個身體開始酸痛。最終，痛苦帶來的溫暖讓楊小翼心生無限的傷感，她不由得大哭起來。

　　婦女主任大約聽到了哭聲，來到楊小翼的房間。她說：

　　「你怎麼啦，小翼同志？是不是想家了？鄉下條件不好，吃得差，活兒又累人，要不，你明天回城裡去吧？這兒不是你呆的地方。」

　　楊小翼使勁兒搖頭，擦乾眼淚，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她說：

　　「挺好的，我喜歡這裡的一切。」

　　米豔豔跟著王香蘭來村莊演出了。那時候，楊小翼在村裡呆了差不多二十天了。她終於堅持了下來，農具在她的手裡開始聽話，她學會了撒肥、插秧等多種活兒。身體也不再疼痛。她睡得好，胃口驚人。只是令人遺憾的是她的皮膚還是很白，再怎麼曬太陽，都曬不黑。

　　米豔豔來到村莊時，楊小翼在田裡插秧。

　　見到米豔豔，楊小翼是高興的。但米豔豔顯得更高興。

　　楊小翼的腿上流著血。那是被水田裡面的螞蟥叮咬的。

　　米豔豔看到楊小翼腿上的血，誇張地叫道：

　　「小翼，你怎麼流血了？」

　　楊小翼淡然一笑。她這笑裡有了婦女主任那樣的優越感。她說：

　　「豔豔，你們真的送戲下鄉來了？慰問貧下中農來了？」

　　「是我要求的。我一定要媽媽來這裡演出。到哪裡演不是演呢？你在這兒，我要來看你。」

　　「謝謝你，豔豔。」楊小翼有點矜持，「我媽媽好嗎？」

　　米豔豔緊張地看了她一眼，說：

　　「挺好的。啊，鄉下的空氣真是好……

　　晚上，劇團演出的是一出西藏農奴翻身得解放的現代戲。戲臺下的村民一會兒流淚，一會兒歡笑，完全被劇情吸引住了。

　　楊小翼又一次認識到王香蘭的價值，她確實是個藝術家。

　　她想起了劉世軍。劉世軍高中畢業後，劉伯伯讓他參軍去了。不過，他在永城附近的基地服役，隨時可以回來。她還想起了母親。她總覺得剛才米豔豔的回答有點閃爍其詞，好像她在隱瞞一些什麼東西。

　　又過了一周，楊小翼收到了母親的來信。

　　親愛的小翼：

　　你走後的這些日子，我多次提筆給你寫信，但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對媽媽來說，寫這封信是一件困難的事。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讓你明白和理解媽媽的心情，如何才能讓你不受傷害。

　　親愛的女兒，我知道你對我有很多看法。自從你撞見我和你李叔叔之間的事，你對我懷有敵意，你和我說話時總是帶著傲慢和輕蔑。親愛的女兒，你知道嗎，媽媽為此是多麼難過。考慮到你獨特的身世，媽媽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

　　但我必須告訴你，這麼多年來，在你面前我和你李叔叔表現得好像沒什麼事，實際上，我們一直是有聯繫的。我們壓抑著自己，我們這樣偷偷摸摸都是考慮你的感受。對此，李叔叔也受盡了委屈。李叔叔是個優秀的男人，他本來可以去找個更好的女人，去建立自己的家庭，但李叔叔一直耐心地等著媽媽，希望和媽媽最終建立一個家庭。

　　親愛的女兒，我現在已經三十九歲了，你李叔叔也快人到中年，留給我們的青春已經不多。所以，在你不在的時候，我作出了一個決定，我和李叔叔結婚了。現在李叔叔就住在家裡。

　　小翼，我知道你一時不能接受這樣的安排。我完全能想像你聽到這個消息的感受，但你無論如何都要理解我，寬容我。媽媽比你想像的要理解你。媽媽知道你的願望，知道多年來你對自己身世的認知。我真的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你，但我無法啟口，怕帶給你更大的傷害。

　　這麼多年來，媽媽一直不想你受到任何傷害，對此媽媽可以說是步履艱難，付出了你難以想像的代價。媽媽只好用沉默保護你的自尊。

　　命運是如此變幻莫測，或許，有朝一日你會知道所有的真相，那時候，你可能會更理解媽媽一點，你會明白一個母親的難處。

　　親愛的女兒，讓我們好好相處吧，這是媽媽對你唯一的祈求。

　　你可憐的母親楊瀘

　　楊小翼一目十行地看完了。

　　「我和李叔叔結婚了。」讀到這句話，她只覺得像是有一群蜜蜂鑽進了腦殼，腦子轟然開炸，嗡嗡作響。

　　她迅速趕往永城。

　　到了永城已是傍晚時分，母親對楊小翼的出現很吃驚。她正和李醫生在吃晚飯。母親站起身，謙卑而尷尬地擠出笑容，說：

　　「小翼，你回來了？沒吃晚飯吧，快，一起吃。」

　　楊小翼的臉色慘綠。李醫生想和楊小翼打個招呼，他結結巴巴地試圖說些什麼，但又不知說什麼好。

　　楊小翼像上帝那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突然，她大吼一聲：

　　「你們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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