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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九


  葉兒微微點頭,走向祝童手指的方向。

  「你應該叫我師祖,鷹佛曾是我的弟子。」祝童左右看一眼,沒有熟悉的僧人,鷹佛標誌無處不在。心裡不禁有氣:這座天王廟已然變成一座密宗道場了。

  洛迦哥仁眉心一挑就要發作,看到祝童眼睛深處的冰冷,不由收斂起野性,低頭道聲佛。

  祝童是鷹佛看得起的人,他的使命是堅守這處道場,保正鷹佛與鷹佛收攏的俗家弟子們之間溝通舒暢。

  幾天前在文峰觀,仁傑薩尊活佛與貢嘎木尊者聯手都沒在祝童面前占到便宜,以他的修為更不濟事,惹出是非來是為不智。

  「鷹佛說過,三年內不再踏足中原。天王廟本是祝門道場,我如果現在收回,你擋不住的。你在此只是借用,最好不要大動土木。」祝童說著,看到站在偏殿門前的葉兒臉上不屑的表情,只能作罷。

  洛迦哥仁恨恨的跺跺腳,卻毫無辦法。

  九、崢嶸(上)

  朵花沒有化妝,只換了身藍色苗裝,依在王向幀身邊,靜靜的。

  王向幀沒感到有人進來,他神情凝重地注視著神像上方那塊「翩翩於飛」的牌匾。

  他這次真的是輕車簡從,身邊只有朵花,連個秘書司機都沒有。

  朵花看到祝童,低聲叫聲「大哥」,繼而看到他身後的葉兒,臉上才有了點笑摸樣,走過去拉住葉兒的手說:「葉兒姐,聽說你病了,好些了嗎?」

  葉兒看到朵花身上的苗裝眼睛伸出閃過一絲亮光,轉到朵花臉上卻沒什麼特別。

  「李先生,小蘇,你們也在這裡啊。」王向幀已經轉過身來,仔細端詳著葉兒含笑道;「看起來不錯,李先生的醫術高明。」

  葉兒看著王向幀,遲疑道:「您,認識我?」

  「我怎麼能不認識蘇警官呢?」王向幀走近兩步,愛惜的理理她額角的亂髮;「小蘇,你是我最好的助手之一。在這件事上我有責任,考慮不周,不該讓你承受過重的壓力。相信這個小波折很快會過去的,你不要任性,要配合治療李醫生,他一定能治好你的病。我還等你吃你們的喜酒呢。」

  葉兒看看朵花,再看看王向幀,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指著祝童說:「可是他是個殺人犯。」

  王向幀沉吟著望向祝童,沒有說話。

  「我沒有殺人,過去不會,將來也不會。」祝童心中無愧。

  「我親眼看到了,你要殺一個老人。」葉兒繼續說,聲音越來越大。

  「你只看到我和他站在一起,可是,你看到我殺他了嗎?」祝童想趁這個機會解開葉兒心裡的死結,這樣下去不只對葉兒的恢復不利,自己也要悶死了。

  「你弄昏了我,我知道,你一定殺了他。你看他的眼神很……很……反正你是殺人犯。」葉兒找不到合適的詞彙表達。

  祝童知道,自己當時的表情一定很嚇人。那個時候,他不只有殺掉大盜蘇起的衝動,且已經下了決心。

  「事情是這樣的,那個人叫大盜蘇起,我的父親就是死在他的手裡。當時我確實想殺掉他,可是我沒殺他。你如果不相信的話,首長可以打電話求證,奉節江邊是否出現過一個死屍?他現在應該還在那裡。如果警方願意的話,找到他很容易的。倒是你,蘇葉蘇警官。你一直不聽我解釋,你在逃避什麼?這一路來走過多少荒山野嶺,我如果是壞人,你能活到現在嗎?」

  祝童解釋完,葉兒還是那副抗拒的表情。他心裡微歎,知道當時自己的表現太過惡劣,這樣的解釋對葉兒不會有多少效果,可是王向幀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說謊,我……你一定殺了他,然後扔到長江裡。」葉兒倔強的堅持著。

  「蘇警官,你過去是警官,病好以後還是警官。你應該明白,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事情的真相。那裡發生過什麼?那個人是否還活著?李先生是否殺過人?在沒有確切的證據情況下,你無權下結論。現在,你最好的選擇是配合李醫生早日治好病,病好了,你可以去案發現場調查。」王向幀相信祝童不會殺人,但不能確定那個人是否安全。看葉兒的樣子,祝童很可能做過什麼不理智的事。

  葉兒又開始頭疼了,她被王向幀的話打動,剛開始思考就抱著頭呻吟。祝童連忙上前用鳳星毫紓解她的痛楚,心裡只有心疼,別的都不在意了。葉兒還受不住這樣的高強度的刺激,他不該在這個時候刺激她。

  朵花關切的上來幫助祝童扶住葉兒,等她稍好些說:「葉兒姐,我們去外面轉轉,別想了,想也沒用。」

  葉兒推開祝童,用複雜莫名的眼神看他一眼,與朵花一起走出偏殿。

  「你沒有把他怎麼樣,是吧?」王向幀等她們的背影移出視線,問。

  「能怎麼樣?我沒有殺人。」祝童蒼白的說,他累了,不想再解釋。

  「再測個字,如何?」王向幀看著窗櫺上的象牛相爭圖,忽然說;「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那時你給我測了個字。我記得你當時說過一句孔雀東南飛。」

  「您信嗎?」祝童強打精神說。

  「沒什麼信不信的,我需要傾聽更多的建議,尤其是你的建議。因為,我們的命運已經聯繫在一起了。」

  「請說一個字。」祝童瞬間清空腦子裡的負面情緒。

  王向幀狀態可以消極來形容,這樣的狀態可不太對頭。正如他所言,兩人的命運確實聯繫在一起了,王向幀如果徹底倒下了,祝童唯一的選擇只有馬上換個身份跑路。江湖酒會召集人的位置是想都不用想了,即使想照顧葉兒也是難上加難。

  「象。」王向幀平靜的吐出一個字。

  祝童思量片刻,才緩緩道:「宋朝有位隱士做過一首詩,曰:大象自中虛,中虛真不渝;施為心事業,應對口功夫;伎倆千般有,憂愁一點無;人能知此理,勝讀五車書。這位隱士名為邵雍,精研陰陽卦學數數命理,洛陽現在還有個地名為安樂,即來自他當時的宅邸『安樂窩』。在當時,邵雍先生可算一位預言家。」

  「施為心事業,應對口功夫。先生所學繁雜,請開解一番,王某不太明白這首詩的意思。」王向幀品味半晌,疑惑道。

  「您太謙虛了,在您面前我沒資格解釋這首詩。可是,謙虛並不代表軟弱,我願為先生爪牙。口舌功夫與千般伎倆自有我去擔當。您,必須振作起來!」祝童正色道;「蝶姨的事對您夠不成傷害。」

  邵雍還有個名字,為祝雍。可算是祝門歷史上的一朵奇葩,以布衣之身影響到廟堂之上。只是,祝童不好說得太明白。

  「我想,蝶姨和朵花都需要平靜安穩的環境,作為丈夫和父親,我有責任給她們那樣的生活。」王向幀有氣無力的說,但他眼裡分明有不甘。他不相信在現在的情況下祝童能幫上什麼忙。

  「幫助您,我並非無所圖。事情並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境地,您不能就此承認失敗。在上海的兩年,我見過太多的浮華富貴,可是您這樣的官員太少太少了。我從您身上學到了很多很多,不管我願不願意承認,除了師父,您是對我影響最大的人。您知道我曾是個江湖浪子,您不知道的是,我將作為八品江湖的改造者。我並不是個高尚的人,可是我希望您是。」

  仕途上的事祝童不太明瞭,但是他知道王向幀這個級別的官員都不太簡單。

  「只是請你測個字,怎麼說到這裡了?」王向幀自嘲的笑笑;「我不想再爭什麼了,事到如今,爭下去好沒意思。你……幫不了我。」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先生怎麼知道事情會如何發展?」祝童望著外面的南華山道;「巫山有個文峰山,山上有個文峰觀,這幾天,那裡正在發上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重慶有個羅局長,人都有兩面性,一面在陽光下彬彬有禮,端莊肅然;一面在黑暗中風流貪婪,齷齪骯髒。他正在走上絕路,如果不想死的話……首長不妨返回上海觀察幾天。蝶姨不會走遠,她一定在蝴蝶洞。去那裡要走很長的水路,那裡無法對外聯絡,手機沒有信號。有道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以首長現在的狀況多有不便,我和朵花去,一定能勸蝶姨回到您身邊。」

  「你要做什麼?」王向幀用陌生的眼光審視著眼前這個人,以他對祝童的瞭解,這個人不會輕易承認失敗,似乎在策劃一件非同尋常的大事;且這件事大到能影響他的前途與更高層的決策。

  「鬥牛。」祝童嘴角浮出笑紋;「我不知道您的對手是誰,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從對付我的手段上能看出來,他雖然有力量,但不是很聰明。上海需要您,我和很多人都希望看著您站起來。您如果倒下了,我將不得不退出上海,退出江湖道。」

  「你不能代表我,你並不瞭解我面對的是什麼。是我連累了你,可是事情並非你想像的那樣。很快,也許再過三天,你就能堂堂正正的回到上海。」王向幀淡然一笑,緩步踱出偏殿。

  不知什麼時候,夜已經降臨,抬頭仰視著黑黢黢的南華山,王向幀又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如果從崢嶸轉為平淡,我會有很多朋友。」

  祝童想,王向幀似乎真得要隱退了。現在不過是在等,等對方釋出善意,而自己的自由就是其中之一。這樣也不錯,王向幀隱退下來就解開了這個死局,他能與蝶姨和朵花守在一起安享天倫之樂,自己也能擺脫目前的尷尬境地。

  可是……他真的甘心平淡嗎?祝童還想說什麼,可那些話就是說不出口。蝶姨需要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夫君,朵花需要一個慈愛的父親,他沒權利勸王向幀再入漩渦。那個世界固然風光無限,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不小心,就會掉進萬丈深淵。

  這場談話開始的突兀,結束的亦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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