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鳳凰面具 | 上頁 下頁
一七一


  「于姐,我和師父以前算不上什麼好人,這你早就知道了;但是我在學習做好人。如果……,在我想來,希望有你這麼個姐姐。我不知道父母是誰,是師父收留了我,所以我必須報答他。我不可能再回到半島,也不想繼續以前的生活。這,不全是為了我現在的女朋友;也許是我太自私,也許我只是累了,想停下來休息。但和她在一起,我才能感到生命的價值。以前,我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麼活著,你能理解嗎?」

  于藍沒有說話,手按在祝童頭上。

  「姐姐,你也應該早些從過去的陰影裡走出來;說起道理,你應該比我懂得多。錢,對於你我都不會是很大的問題,我們缺乏的是感情。但是你以為,維持以前的關係,對你,對我,有什麼好處?那樣的偷歡能維持幾天?我真希望永遠有你這樣一個姐姐。我不想讓過去的美好,變成刻骨的仇恨。」

  「弟弟啊。」于藍低呼一聲,把祝童的頭抱進懷裡。

  她經歷過無性婚姻,只是被祝童引燃的欲望淹沒了理智;此刻被小騙子如此一說,明白,過去已經成為過去。

  走出新錦江,已經是淩晨一點;祝童來時開著雷諾,到停車場時,卻看到陳依頤的寶馬還停在雷諾旁邊。

  霓虹的彩光照進車內,陳依頤小貓樣伏在方向盤上,看來是睡著了。

  祝童沒去開車,走到路邊拉開一輛的士的車門,司機當然是秦可強。

  「秦兄,麻煩你送我回去。」

  「你不開車?」

  「明天再來開,唔,不如怎麼找地方喝幾杯?」

  秦可強搖搖頭:「怕你再喝醉。」

  「不會的,這次只是想和你好好聊聊。你看,這一段你整天保護我,太辛苦了。我知道給你不缺錢,請你喝杯酒,聊表謝意。」

  論口才和講歪理,秦可強根本就不是小騙子的對手,所以,兩人又來到一家排檔坐下。

  兩瓶白酒,一碟花生米,一碟茴香豆,兩碟配菜,在祝童看來比吃什麼都要舒服。

  「前幾天去哪裡了?」

  「出差,有問題嗎?」

  「沒問題,只是問問。」秦可強喝下大半瓶酒,話也多起來;「後天週末,到蘇州梅老那裡去吧,有人要見你。」

  「誰要見我?」

  「去了自然知道,你師父也會去。我會讓人照顧成風。」

  「他也有危險?」祝童的一瓶酒已經喝完,正要再要一瓶;聽到秦可強這樣說警惕的停下來。師叔祝黃和成虎在上海,誰敢在這個時候在祝門頭上動土?

  「江小魚經常在醫院出入,我是怕再出意外。」

  祝童「哦」一聲沒多說,江小魚到醫院幹什麼,祝童最清楚,他是在操心趙永兵身上的秘密;很快,也許就在今夜,江小魚會再沒時間和精力關心祝童,更別說去惦記成風了。

  「嘻嘻,阿彌陀佛,兩位施主,施捨幾杯水酒可也?」桌旁坐兩位便裝僧人,頭頂絡五枚香疤;其中一位身材健壯面容清瘦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還有一位開口便笑的是熟人。

  「無聊大師,我還以為您早回山了呢?」祝童招呼夥計添餐具,排檔裡的客人多不很講究,此時人不多,夥計有些犯困。

  無聊和尚喝酒比他們講究,一定要把酒倒進杯子,才舉杯道:「謝施主慈悲。」

  「這位大師如何稱呼?」祝童看向那個陌生的和尚。

  「大師兄,無言。」無聊介紹完,打出手語,無言合十致禮。

  祝童才這道:面前這個就是名動江湖的聾啞和尚:無言;一品金佛掌門空寂的大弟子,號稱空字輩第一人;據說無論佛法武功,都是極高明的。

  無言目光澄淨,見禮後與祝童、秦可強對視一笑,舉手謝絕飲酒,合十閉目,沒見他有任何動作,身體已經帶著椅子已後移半米。

  十一、無聊的話(下)

  自從石旗門重出江湖,四品紅火跌個小跟頭,秦可強的名頭也越來越大。

  但是無聊只是與他稍微客套兩句,只看著祝童。

  秦可強恢復安靜寡言的狀態,酒只喝半口;祝童卻不管那麼多,又打開一瓶酒要斟酒。

  「船上一別,和尚在上海左近遊歷;忽然就不想走了,嘻嘻,一酒一粟都是緣分,今夜有此一聚,更是和尚三生修來的機緣。」無聊對師兄的舉動似習以為常,也不解釋。

  從無聊和尚身上,祝童可看不出有什麼高明本事:「原來機緣都是兩位大師的機緣,想必與我們是沒什麼關係的;不過,和尚可能解說一下,機緣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無聊轉動念珠:「佛說:前生的五百次回眸,還今生一次擦肩而過;千年牽掛才得今生春秋。緣分無處不再。點點秋水,脈脈菩提,花開如夢。花前攜手,秋波相牽,月隱若影,都是緣。」

  「哈哈。」祝童大笑著拍拍自己的肚子,臉上顯出頑皮:「和尚說笑了,如果真是這樣,我的前世一定很忙很忙;上海有多少人?我每天要見多少人?要和多少人擦肩而過?不得了,我從三歲起就跟著師父四處漂泊,見過的人沒千萬也過百萬了;如此算來,我上輩子每天至少要回眸千萬次。算來,到今天和我共枕過的女子,至少也有二十位了,難不成我活過兩萬年了……嘟!好你個和尚,為了償還如此多的牽掛,莫非你在咒我早晚有一輩子要做鴨子!」

  「呵呵!」秦可強忍不住笑出聲,祝童的胡攪蠻纏當真有趣。

  無聊和尚喝下杯中酒,安然一笑:「十年渡、百年枕、千年緣,與月之圓缺一般,只在心緣不在俗緣,這些事是認真不得的。但今天的相遇確實是機緣,和尚確實是路過看到二位才來一會。」

  「有雪狂僧消息嗎?」祝童不想太甚,問起雪狂僧。今夜的熱鬧是由他引發的,有很多人會睡不著,無聊和尚大約是嗅到什麼了,才找來探口風吧?無聊或無情與江小魚之間一定有聯繫,說的多了,有做賊心虛的嫌疑。

  「空雪師叔已經回歸金佛寺,空寂師父讓我帶話給祝師兄,多有打擾。」

  「打擾說不上,有江湖的地方就少不了江湖騙子,大家都在混日子,喝酒。」祝童給無聊又倒一杯,自己就著瓶口灌一口:「無聊大師,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怎麼會以無聊為法號?」

  「無者,空也,聊,依靠;無聊就是無有依靠的意思,茫茫人世路,能依靠的只有心底一點冰涼。貧僧十五歲時曾有一夢,進到一座佛院寺廟裡,寺院不甚寬大,建築卻古色古色,樹木蔥蘢繁花掩映,院內院外全以青石板鋪地。最奇異的是,夢中院內有一池塘,裡面的碗蓮正在盛開,香氣縈繞。我看到兩位披袈娑的高僧,都是慈眉善目的智者。大殿內沒有佛像,香案上擺著一快金錠,一本佛經,一隻綠色團扇,上面描繪一個身披薄紗的絕色麗人。高僧迎我進門,讓到香案前請我選擇,我拿起金錠,入手卻變成刺蝟;拿起團扇,卻被綠色毒蛇纏身。最後抓起佛經,心裡才一片平和,刺蝟變回金錠,團扇也恢復原形。高僧敲一聲木魚,我方夢醒。

  「三十歲那年,貧僧第一眼看到空寂大師,就認出他是夢中的智者高僧;第一次進入金佛寺,看到院裡半池碗蓮正開,聞到淡淡花香,才知道佛花非凡花,十五歲時的夢也非幻夢。三十年河東,三十年又河西,轉眼十五年了,確實心有感慨。」

  無聊眼現奇光,似乎在緬懷過去的一切,祝童默然片刻,酒瓶口碰一下無聊的酒杯:「和尚心裡的冰涼,是為情或是為事?」

  「過眼雲煙,早散了。」無聊念聲佛,整頓神色:「空寂師父已經東來,不日即到上海,落腳普賢寺;請祝兄有空前去一會。」

  一品金佛的掌門空寂大師要來上海,這可是個絕大的意外。

  無聊看祝童沒說話,又道:「空寂師父想與祝門前輩一會。」

  原來是要見師叔祝黃,無聊是來傳話的;祝童安穩住心神:「我會對師叔說起的。」

  「如此甚好,無聊謝過施主。」無聊和尚合十。

  「空寂掌門還有別的要求嗎?」祝童這樣問的意思是問:這次見面有什麼主題,要說什麼東西?以空寂的地位不會隨便邀見祝門前輩,無聊至少要傳達出談話的大致範圍,好讓雙方都有個心理準備。

  「主要還是霞光寺的事,還有就是空雪師叔的傷,空寂掌門本想登門請教。但是……」

  「但是,找不到我祝門山門?呵呵,知道了。有江湖的地方就少不了江湖騙子,霞光寺在你們手裡與在我們手裡有區別嗎?」

  蘇州霞光寺是名聲與普賢寺齊名的大寺,如今是祝門的地盤,主持是祝童大師兄的弟子祝成書,對外法號慧書。一品金佛還是想打霞光寺的主意,並且是空寂大師親自出面,就是師叔祝黃也要撓頭吧?

  忽然間,祝童沒有了喝酒的興致:「秦兄,酒也喝了,話也說了,人也見了,夜也深了,咱們回。」

  秦可強丟下張鈔票站起來,與祝童離開排檔。

  無聊還安穩的坐在那裡品酒,無言也沒任何動靜,似乎他們走不走,與他沒任何關係。

  祝門之神秘,還在行蹤飄忽不定,一直以來,誰也沒找到過祝門的山門;據說那個地方是有的,不過如今號稱是祝門掌門的祝童,對此一無所知。

  「無聊和尚看破紅塵前,曾經是國內股市上的超級大鱷的操盤手,十幾年被審查,被迫從樂山大佛上投江;也許真是機緣,空寂大師恰巧路過,出手救起他;如今,無聊和尚是一品金佛金蓮堂主持,掌管金佛寺乃至一品金佛的所有財務。」

  「秦兄,你好像什麼都知道。」祝童對秦可強的介紹感覺詫異,注視著的士內懸掛的藍色玩偶,悠悠道:「無聊和尚身上沒有金錢的味道,他似乎是為情所困才出家。」

  「所以他才能掌管金蓮堂,一品金佛以前收的香火錢不少,但是花銷也大;直到無聊出面掌管金蓮堂後,才慢慢開始走上正軌。祝童,知道金蓮基金嗎?就是無聊和尚弄起來的。雖然金蓮基金才成立兩年,但在股市、房市上皆有斬獲。」

  「不知道。」祝童搖頭,他確實不知道金蓮基金。不過,如今佛教信仰漸成氣候,一品金佛每年收益巨大,有這麼個人打理財務,空寂大師確實有眼光。相比而言,二品道宗就有點落後了,竹道士甚至沒有一個自己的道場,還要靠柳伊蘭替他修山水道觀。

  「金蓮基金有多少錢?」

  「露出來大約有兩億,無聊和尚到底離開資本市場十多年,以前的人脈已斷,他也沒接起來的意思。藍先生說,如今的金蓮基金看似保守,盤子也不大,究竟在打什麼算盤、有多少錢,還是個迷。以無聊以往的手段、習慣、作法分析,他是在以金蓮基金試水,好像在謀劃什麼大動作;他和銀槍的聯繫就是證明。」

  「無聊的仇人是誰?他是要報復嗎?十五年前逼得無聊投水自盡的人,知道他回來了嗎?」祝童喜歡看熱鬧,無聊給他印象,不是個平和的和尚,也許上海灘會因為無聊的複出起點波瀾。

  「很多,很多,是各方面的合力把他逼到絕境的。比如,田公子。」秦可強停下車,紫金豪苑到了。

  第二天祝童剛在自己辦公桌旁坐下,吳助理的電話就打過來,通知他到重症監護室去:趙永兵病危。

  病危?八成已經死了吧?祝童正在與陳依頤商量工作,放下電話打個招呼就走。

  陳小姐看起來一切正常,與平時一樣,精神不錯,狀態也不錯;對李主任的態度也很正常。

  趙永兵還沒徹底斷氣,吳助理和王書榕與重症監護科的醫生還在進行搶救,祝童匆匆換好衣服走進去,模到趙永兵的脈門就知道,他已經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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