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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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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碧瑤羞得連呼吸都膨脹了,支吾著,「我只是覺得他很……特別。」 「半洋人是很特別。」 「半洋人?」 「就是一半兒是洋人。」烏澤聲瞄了一眼柳碧瑤,笑意浮露,「另一半呢,和我們一樣。」 柳碧瑤聽得好奇,問道:「那他爸爸是洋人呢,還是媽媽是洋人?」 「應該是母親,一般兒子都長得像母親。」 柳碧瑤想著剛才他離去的背影,腿長長的,像洋人。她乾脆單刀直入地問:「他叫什麼名字?」 烏澤聲抬抬眼鏡,看了她一眼,「我怎麼知道。他第一次來,不是常客。」 柳碧瑤問的興致越來越高漲,「他買了什麼東西?」 「什麼都沒買,因為他要的東西我這店裡沒有。」 「他要什麼?」 「和所有來問的人一樣,要那幅《仙子漁夫圖》。」 柳碧瑤托著下巴,手指一點兒一點兒敲著烏亮的櫃檯。《仙子漁夫圖》,畫上應該是個仙子和一個漁夫。她突然想到娘留下來的畫,上面畫的是個垂釣的老漁夫,畫上沒有仙子。柳碧瑤忽然又問:「如果畫上只有漁夫,那這畫叫什麼?」 烏澤聲吃好了飯,取條白巾擦擦嘴,說:「畫漁夫的多了,那得看這畫的拓。舊時畫家完成一幅畫,就會題上畫名或詩句,以表自己與眾不同的清高意境。」 柳碧瑤的心思不在這裡,她勤快地收拾好碗筷,雙頰泛起嫣紅,輕輕地問烏掌櫃:「那你說,他下次還會來嗎?」 烏澤聲撥了下算盤,回答道:「這個嘛,你得去問他。」 柳碧瑤嫣然一笑,拎過飯匣跑出了古董店。烏澤聲輕呼口氣,甩了甩算盤,重新撥打帳目。銅鈴聲緩緩變弱,他搖搖頭笑道:「小姑娘。」 上海的梅雨收了雨幕,經月的雨水把庭園裡的玉蘭樹浸泡得仿佛失去了根基,人們的表情隨著陰雲逐退而變得明朗。淺黃的一道陽光撲入段家的陽臺,安靜地歇在那裡。尤嫂擦著竹竿,準備把蓄了幾個月黴氣的被子拿出來曬曬。 樓下,一輛黃包車候在門口,車夫何三把段小姐大包小包的行李往車上塞。段睿靠門口站著,交叉著手,右腳皮鞋尖點地,不解又好笑地問道:「姐,有必要帶這麼多東西嗎?」 段依玲拍拍沾了露水的裙擺,白他一眼,「當然有必要。」 「才隔幾條街,週末還能回家,你不會週末又叫何三把這些東西拉回來吧?」 「這些都是我在學校用得著的東西。不跟你說了,你又沒住過校。」 「我們學校沒住宿。」段睿伸伸懶腰,表情慵懶地歎道,「女人就是麻煩。」 段依玲沒理他,仔細數著行李,「兩刀洋白襪在這個包裡……蘇繡睡衣……輕點兒!真絲很容易壓變形的。」她訓了毛手毛腳的車夫一句,忽然又想到什麼,問段睿,「靜影好幾天沒來了,你們該不會吵架了吧?」 「哪有,她就說不想過來。」段睿把雙手搭在後腦勺,返身進了園子,邊走邊說,「我就說了,女人真麻煩。」 「我去學校問她。」段依玲滿意地看著滿滿一車的行李,吩咐車夫,「你先拉過去,在學校門口等我。應該不會落了什麼東西。」 尤嫂從陽臺上探出頭,暖和的陽光在她臉上敷了層柔和的淺蜜色,她笑著說:「忘了什麼東西我叫碧瑤送過去就是。」 段依玲就讀的女校位於法租界孟神父路的東側,就讀的女學生大多為當地權貴之女或富商家的小姐。女校的南院是天主教堂,每到禮拜日會有穿著考究的信仰者邁進開啟的石雕拱門,在神像面前聽誦祈禱。 教堂的尖頂閣樓裡吊了座銅鑄大鐘,當夕陽緩緩滾落江畔,絲絲嫋嫋的暮色乘風縹緲時,鐘身拉蕩出漂亮圓潤的弧線,嘹亮渾厚的鐘聲就掠過繁華市井,融入卷在江面的陣陣涼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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