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兵(72)_學達書庫

七十二

　　一團巨大的陰影緩緩移過他的頭頂，他卻渾然不覺。

　　"要不這樣吧，您下午有空嗎，到就近營業所做一下核對。"他聽到電話那頭嘈雜的聲音。

　　"我上班，改天吧。"叢尚武還站在原地沒動。他聽到有人高喊，不自覺地向發聲處望去，看到有人向他跑來，邊跑邊喊，手還指著他的頭頂。叢尚武下意識地抬了頭：一個二十噸左右的貨櫃正被起重機吊著經過他的頭頂，未等他做出反應，索索的聲音響起，鋼索滑脫的聲音！同時，電話裡響起銀鈴般的笑："再見，親愛的叢尚武先生。"

　　叢尚武揚手甩掉手機，奮力向前沖，一步、兩步……他的身體即將逃離貨櫃的覆蓋，可差之毫釐，就在他孤注一擲，騰身向前撲時，貨櫃已完全脫離鋼索--轟的一聲巨響，地動山搖。叢尚武被壓在貨櫃下面，只有兩隻手伸在外面，手指還在輕微地抽搐。

　　蕭強對此一無所知，如果不是他缺乏危機感，悲劇也就無從發生。今天一大早，他再給叢尚武打電話，知道他也收了錢，以為就此相安無事了，還慶倖逃過一劫之餘還多五千塊錢的收入，根本沒有與叢尚武深入地切磋一下，而是打完電話就上班了。

　　他一如既往地出車，到中午時分，與一些相識或未相識的同行在"司機之家"飯館吃飯，同行們開著葷玩笑，談著駕車所見的軼聞趣事。今天蕭強沒有參與任何話題，吃得很快，他在考慮早點吃完了，有時間去挑一部手機，不要原來那款了。

　　他吃完了，櫃檯那邊小姐在喊："誰是蕭強？"

　　"我是。"蕭強應了聲，吞下最後一口飯，匆匆跑過去，想都沒想為什麼有人知道他在這裡。他接過電話，還未及問對方是誰，電話那頭的人已經感覺到他在接聽了。

　　"馬上離開。"聲音是昨天在馬臉與鬍子茬之前向他要走照片的那個人，"叢尚武死了，下一個就是你。"

　　"我去哪？"蕭強慌了。

　　"先離開再說，馬上有人來找你了，我也在路上，脫身後打我電話，我來安排。"

　　蕭強扭頭，果然看到了門外那張刻骨銘心的馬臉跟一個同伴向飯館走來。進不可進，退無可退。此時，門口有人起身騰出一個空位，蕭強福至心靈，跑過去坐在了那個背對大門的位置。"司機之家"的餐廳很大，正是就餐時，基本客滿。馬臉進了門，掃了一圈，向裡走去，一邊打量在座的食客。可與他同行的人並未隨他進入餐廳，而是留守在門口處。

　　蕭強看到馬臉走到自己原來就餐的位置，向一個司機問："看到過蕭強嗎？"那個司機說不認識後，馬臉簡單地描述了一下蕭強的長相，司機恍然大悟，道："剛才有人就坐這，有點像你說的那個人，可能上廁所去了吧。"

　　蕭強聞言，微低了頭，並把臉轉向門外一側。他慶倖，今天不是穿著昨天睡覺的大褲衩，上午還理了個發，把挺長的頭髮剪了個平頭。在他老家，相信剃頭能去晦氣。

　　馬臉使了個眼色，同伴進來，向洗手間方向走去。馬臉留在原地，轉著身子，找蕭強的蹤跡--由裡而外，他先從東北角開始。蕭強迅速起身向外走去。他如芒在背，卻不敢走快，也許，馬臉已經轉向這邊了，但不要緊--他的腳只差一步就到門口了，再一步，烈日炎炎也是春意盎然了。

　　他忘了，"司機之家"是飯後付帳。

　　"你還沒付帳呢！"服務員的喊聲讓他如夢初醒。

　　他渾然忘了身處險境，只需要一步就海闊天空了，他卻條件反射地回了個頭，然後是幾乎整個飯館的人的注目禮，疑惑、詢問，也有鄙視……這些無關緊要，蕭強根本不會在這種時間有心情去羞愧，他看到，馬臉的視線正投在他身上。

　　"蕭強。"馬臉疾步向他走來，"老規矩，找你幫著出次車。"

　　蕭強啊了一聲，馬臉的開場白一時令他不知如何回答，但他馬上明白過來，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馬臉報了個價，令人難以拒絕的報酬。接著，不容他拒絕，馬臉右手親熱的搭上他的肩膀，蕭強隨之感到腰眼被尖銳而冰冷的東西頂住。

　　"怎麼樣？"馬臉若無其事地笑著。

　　刀已劃破他的衣服，抵住他的皮膚。他點了點頭。馬臉搭著他肩膀的手拍了拍，看到同伴出來了，推了他一把，說："走吧。"

　　三人出了飯館。"司機之家"的地段略有些偏，通過飯館門前一塊停滿汽車的空地才是公路，但馬臉並未帶他走向公路，而是向飯館後面的巷子走去。巷口還站著三個人，蕭強一個都不認識。沒有那個一臉鬍子茬的傢伙。

　　見形勢不對，蕭強便慌了神，腳步不由慢下來了。馬臉搭在他肩上的手覺察出他的猶豫，手上便加了力，同時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威脅聲，刀複又抵在了腰間。蕭強別無選擇。五人一言不發，默契地跟在蕭強身後，以弧形站位夾著他向巷子裡走去。

　　蕭強掙了掙肩膀："你們說的我辦到了，我保證不向任何人說起。"

　　"別擔心。"馬臉終於說話了，"你守口如瓶，這很好，現在是有批貨讓你幫忙運送一下，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對吧？"

　　"可我……"蕭強還沒蠢到那份兒上。

　　"不用，過了這巷子，我們的車就在那邊，貨都已經裝車了。"

　　巷子越來越深，他熟悉這巷子，再走幾步就該拐彎了，拐了彎，巷子就直通大街了。蕭強想賭一把，如果拐彎，說明馬臉所言可能不虛，當然，也可能要把他弄到別的地方去。管他呢，哪怕這份僥倖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一，他也想搏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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