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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外人只道路氏夫婦一商一政,天衣無縫,平鶴松卻知二人早已分房而臥,唯一能與他二人同時保持友好的,只怕也就只有他平鶴松了。至於二人反目的原委,自是曲折離奇,平鶴松所知也有限,餘下的不好胡亂猜疑,而兩人至今沒有離婚,自然也不僅是身份所忌了。

  平鶴松說:"嫂子,這海衲總歸是有你一份的,將來則是小遷的,你不能見死不救。"

  方雪聞言不答,扭頭向窗外。外面樟樹的繁枝直達三樓,散著樟木的清香,一隻松鼠伏在樹葉間。平鶴松看著她嫺靜而落寞的姿態,一時也是無語了。只聽她歎了口氣,緩緩道:"還記得我上次讓你來這裡找我嗎?那時我還沒坐到這個辦公室,只能做你當時請求的事,可上次你沒來,這次我沒讓你來,你反而來了,為的卻不是你自己。"

  平鶴松不知如何應答,數年過去了,方雪與他初見時的模樣不見多少更改,略顯蒼白的臉色,雙唇微紅,眉目間的憂鬱藏在睫毛底下。她的外形是美麗的、沉寂的,快樂的時候,紅暈的色彩抹在臉上,兩頰的淺渦也正是令男人垂憐的--可大多時候,她並不快樂,見她多了,平鶴松感覺到她深藏著的野性的能量,必要時,她會體現男人般殺伐決斷的狂熱。但更多時候,她站在你身邊,如秋葉般無聲無息,不至令人有蕭瑟秋天的感覺。

  然而,她畢竟是一個女人,懂得傷心,懂得愛男人,懂得疼孩子。這些日子裡,她憔悴了。她是一個很女人的女人,優秀女人應有的一切她都有,比如愛慕者,可唯獨沒有幸福,自古紅顏多薄命這話總是在風光背後隱藏的。

  七年前,平鶴松出獄即來沄城,為的是贖罪,他一直以不能保全方同而自責,打了在獄中通信時獲知的電話,方雪開車來接他。見了面,他始知她是有夫之婦,同時,又是方同的姐姐。見過面了,平鶴松要走了,離開沄城。方雪留他,他搖頭,再問他去哪,平鶴松想了半天,說:"找一個適合我留下的地方。"

  方雪見他堅持,便笑了,爛如陽光。這是平鶴松一直懷念的,那是她唯一的令人心悅的笑。平鶴松在通信的時候,迫切地想見到她,來沄城,與其說是為了給方同父母一個交代,還不如說為了見方雪,只是他不敢承認罷了。

  他太想見她了,但見了之後,他又覺得必須離開,他不想陷進去。

  可奇怪的事在他告別方雪後便發生了,他買不到車票、機票,黃牛會在決定賣給他之後片刻又反悔。他租車,步行,仍是出不了城。員警如影隨形,以各種名義將他帶回沄城,押足二十四小時,好酒好飯款待,然後釋放。平鶴松想起方雪那胸有成竹的笑,但他不是妥協的人。錢花光了,他打工,餐館、工地,往往做不到一天,就被莫名其妙地辭了。

  三個月後,他身無分文,餓得像條狗,只好打通那個電話。

  "我需要一份工作。"

  "你比我估計得要久。"方雪很平靜,"工作不是問題,現在來找我,我帶你見個人。"

  "我來不了,我沒錢付車費。"

  方雪帶他去見了路遠超,兩人一見投緣。路遠超說她讓我辦那麼多事,原來是為你。平鶴松進了海衲,但拒絕了高職位,他是一步步上去的,晉升得快是能力使然。這自身的經歷,也是為什麼他從未像別人一樣詬病羅素雲的青雲直上的原因。後來,平鶴松想,再晚一步,只要再晚幾個月,路遠超恐怕很難接受方雪安排的人了,那時候他們感情已有裂痕,沒多久,就徹底翻了臉,表面如初,暗地勢同水火。

  方雪終於回過頭來說:"你是在這等我,還是先走?"

  聽她這話,平鶴松知道她答應周旋了,說:"我等你。"

  方雪看看時間:"還是不用了吧,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我不知道要多久,回來就該去陪小遷了,等小遷這陣過去了,我們再一起吃個飯。"

  "那好,改天吧。"

  方雪又叫住他,說:"聽說那個女孩不錯……那個叫祁守柔的。"

  平鶴松一愣,說:"也許吧。"

  方雪送他出了門,轉身便去了陳楠處。進門直接說陳書記,我有事要跟你聊聊。陳楠呵呵一笑,讓她坐了再說。方雪說你應了我再坐。

  陳楠愣了,說:"小方,很嚴重嗎?"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請你放海衲一馬。"

  "怎麼回事,我以為你會高興的。"

  "差不多了,海衲早晚還是姓路的。"

  陳楠說:"你坐吧,我答應了。"

  方雪笑了,拿起桌上的煙,點了一根,遞給他,陳楠接了,見煙嘴上還沾著她濕潤的唇印,便有些魂不守舍起來。辦公室門是開著的,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說:"小方,晚上一起吃飯?"

  方雪說:"好啊,陳書記幫了忙,請客是應該的。"

  "誰請客不是問題,你說去哪?有家海鮮樓不錯,包間很雅靜……"

  "就食堂吧。"

  陳楠臉上的肉頓時僵了,愣了足有兩秒,呵呵一笑,說:"好,你說哪就哪兒。"

  平鶴松回家時,天已黑了,掏出鑰匙,留意了一下門上方,輕輕開門進了屋,既不關門,也不開燈,貼著牆,無聲地向客廳走去,剛在牆角探出一個頭,燈亮了。

  只見代和平大大咧咧地靠在沙發上:"總算回來了。"

  平鶴松竟不意外,在冰箱取了聽啤酒扔給他,代和平接了啤酒,皺眉了,說:"你多久沒在家住了,啤酒都過期了。"話是這麼說,他還是啟了,仰脖灌了一口,"怎麼發現的?"

  平鶴松說:"頭髮與膠水的把戲。"防人之心不可無,在綁架案發生後這兩天,平鶴松出家門前總用膠水把頭髮膠在門框及閘之間,這樣他回來時就可以知道有沒有人趁他不在進過房子。這房子是十樓,基本可以排除從窗戶進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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