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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這個司機三十來歲,普普通通,到處都是,只是他的笑很特別。代和平說完他笑得更燦爛了,他看著代和平慢慢抬起了手,高高舉過頭頂,說:"上車吧。"

  代和平說:"兄弟,別太用力。"頂在他腰上的不是槍,是刀,正因是刀,不能太用力,腰畢竟是肉長的。他有點自作多情了,對方壓根沒想讓他舉手,何況他舉得很像投降的鬼子,上臂舉著,小臂耷拉著,很招人眼球。

  後面的人說:"把手放下,上車。"

  代和平依言上了車,上次遇到武器頂著人已是三年前了,不過上次那人用槍對著另一個人,命令他"放下槍",他沒放下--如果槍頂著他的腦袋,他也許就放下了。當然,並不是因為他不珍惜別人的生命,恰恰相反,他把她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還重。三年來,每次想到她,他都會想自己那次做得是否正確。

  又上來一個光頭,與持刀的一左一右把代和平夾在中間,用手銬把他背銬了。有手銬也不見得是員警,電視裡的員警通常會說"跟我們走一趟"。而他們什麼都不說,刀子比口水管用,管用就是真理。代和平說司機不是好人,並非他福至心靈,神奇的第六感迸發,他只是覺得司機的臉與某份通緝令上的臉很像。記憶幫他辨出人的好歹,結果卻是沒什麼實質的幫助,他乾脆閉上了眼。他總算還有個隨遇而安的優點。其實他閉不閉眼都無所謂,黑頭套把他腦袋給套上了。

  他越來越覺得像綁架,只好說話了。他說:"幾位大哥,我是窮人,我父母親戚朋友也沒什麼錢。"結果是他所不想的--對方給了他一個嘴巴,他只好閉嘴了。

  張楊瑞在會議室找到平鶴松,說奠基儀式邀請的嘉賓有人要提前告辭,想讓他派車送人,順便把禮物給了。路遠超正好過來了,看到那些生肖水晶工藝品,鑲了純金的水晶,說:"我記得還有一批茶具,換了吧。"

  生肖水晶是按嘉賓的生肖定制的,檔次因人而異,好的價值數萬,是竇滄浪定的。茶具不過是堆在總務倉庫沒人要的東西,一套不過兩百多塊錢。

  張楊瑞手裡拿著一個猴的水晶,說:"董事長,這個呢?"

  平鶴松補充說:"一位土木工程專家,窮教授,他有課,急著走。"

  路遠超點點頭,說:"送吧,另外,把我辦公室那個齊天大聖的和田玉也送了。"張揚瑞倒還罷了,平鶴松卻知道這塊玉,五六年前買的時候就是三萬。路遠超信口送出厚禮,又說:"你現在下樓去,陳楠致詞的時候,最好都在場,給他面子。"

  話是純粹的命令,口氣冷得要命,可沒人會認為這是路遠超的冷漠。很多人都清楚,他對平鶴松很是器重,甚至好于當年一起打天下的竇滄浪,至於外人猜測平鶴松為什麼至今只是海衲屬下小小的傳媒公司的經理。平鶴松說,是自己放棄了提升,甘於邁思傳媒的職位。

  路遠超離開了會議室,平鶴松站在窗邊,探身向下望去。

  海衲十二層的大樓是海衲大廈的主體,正面有個仿凱旋門的拱門,長長的拱門穿透了大廈,進去便是一片七八百平方米的空地,正是今天慶典的場地。靠東搭了檯子,鋪著紅地毯,嘉賓按序而坐。再過去是一個小型停車場,盡頭是圍牆,圍牆開了門,進去,是一棟樸實無華的三層樓房。樓叫東沄別院,與大廈相距約有一裡地,裡面極盡奢華,到此一遊的不乏達官顯貴,名流巨賈,但極少開放。

  慶典的空地上人已差不多就位,平鶴松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就再也找不著了。回過頭來,張楊瑞還站在原地,一言不發,似乎平鶴松不把東西給他,他會一直站下去,而且不打算把要求再說一遍。他站著,如同朝見的外臣等著皇帝的訓話。平鶴松啞然失笑,說:"你是張娟秀的弟弟。"

  張楊瑞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平鶴松說:"認識你姐的人不多,她也曾是海衲的人,我到海衲的時候你姐還在,後來出走了,聽說是在香港開了個公司,竇總是很器重她的。"

  張楊瑞臉色掩飾不住的難堪,似乎處心積慮藏著的尾巴被人揪出來,就說我不是太清楚的。

  平鶴松笑了,笑得比較含蓄,但總歸是笑了。他帶張楊瑞去路遠超辦公室,拿了那套和田玉,保安也沒攔著。張楊瑞拿著玉走了,平鶴松再從窗口向下看,又見到那個身影了,果然是張娟秀。看到她向竇滄浪招了招手,不過竇滄浪只是輕輕地點點頭,沒有離席。

  代和平感覺到地方越來越偏,車停了,他被帶下車,開門聲,關門聲,四周空氣沒有逼仄感了,像到了一個大倉庫,但鼻子裡聞到了廢舊的氣味。沄城寸土寸金,閒置這麼大一塊地方實在很浪費。

  "這是什麼地方?"儘管他覺得對方不會回答他,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乎他意料的是,對方不僅回答了他,還把他的頭套摘了下來。

  "沄城第一紡織廠。"

  代和平四處望瞭望,沒錯,他現在正身處一個近千平方米的大車間,不過機器已經被拆除了。沄城第一紡織廠,正是海衲集團即將上馬的建材生產基地,基地很大,邊拆邊建,所以有些原建築沒有拆除。奠基儀式結束了,熱鬧過後往往是做鳥獸散,現在,四周一片安靜,估計也不會有什麼人了。

  三人在他面前一字排開。中間一人看來正是那司機,看來是領頭的,身材魁梧,面目冷峻,他左首是一個光頭漢子,右首是雙腿叉開而立,看上去穩如泰山。

  "叫什麼名字?"領頭的問。

  "代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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