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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韓大媽無話可說了,嘮叨個沒完:「一會兒侄女,一會兒女兒,你有沒有個準頭?都快把我搞昏了。」

  憨哥說:「媽,以後你慢慢就明白了。」

  從那天起,憨哥每天出車之後,韓大媽就忙著伺候小芳,再也沒有工夫去看劉主任了,小趙陰陽怪氣地來幾次電話,催著要吃喜糖,她只敷衍著「急什麼,到時候有你吃的」,就把電話掛了。

  4

  把小芳安頓在家裡,憨哥除了拉活之外,最近忙著一件大事。

  他經常往公安局跑,向民警查詢有關情況;他還一次一次開車到火車站,在茫茫人海中來回穿梭,反復尋找……

  一段時間過後,那天韓大媽買菜回來,一進屋,卻愣住了——她看見,小芳下了床,頭上的花巾也不包了,不用誰叮囑,就勤快地幹起活來。她吃驚地說:「哎呀,你咋下床了?」急忙將頭巾給她包上,說道:「這不是你們的風俗嗎?」

  小芳為難起來,說道:「這……不用……」

  韓大媽說:「那哪成?我那兒子說過,北京是首善之區,正在承辦奧運會呢,一定要尊重你們的風俗習慣,今後也要尊重老外的風俗習慣!」

  小芳被折騰得無可奈何,只好聽命,裹著那條又大又厚的花頭巾,繼續幹起活兒來。她說道:「大媽,今後家裡的活兒,我全包了,你老人家好好歇著吧……」

  這時,憨哥收車回來,小芳趕緊迎上前去,說道:「俺全好了!大哥,真不知怎樣感謝你們……」邊說邊將大圍巾從頭上捋下。

  正在忙碌的韓大媽,見兒子回來,剛要招呼,一回身卻發現小芳又將頭巾取了下來,忙不迭說道:「快包上,快包上……」

  小芳為難地望著憨哥;憨哥一把扯下頭巾,對母親說:「以後可以不包了,大熱的天,捂痱子呀,要這幹啥?」

  韓大媽盯著兒子說:「這不是人家的風俗習慣嗎?你要是不尊重,可是破壞民族團結呢!賣羊肉的周大爺也說,邊疆人的習慣,古怪得很呢,稍不留神,就要犯忌!」

  憨哥嘿嘿道:「是風俗……不過人家有講究,一旦下床,幹起活兒,就不包頭了。」

  韓大媽搖晃著腦袋說:「不理解,不理解,這風俗真怪。」要倒暖瓶的水,給小芳洗臉;她死活不依,自己到院裡打來冷水就洗。

  憨哥見母親目瞪口呆,忙說:「人家那習慣很複雜,有的時候非用熱水,有的時候就用冷水。你別管,隨她的性子,想怎麼著就怎麼著。」

  韓大媽說:「哪有這種習慣?」

  他堅決地說:「有的,有的……我最清楚,有啥事就問我……」

  的確,小芳是個非常勤快的女孩,天天干活兒,把裡裡外外收拾得乾乾淨淨,還把韓家幾十年前用過的老式馬燈擦得鋥亮。

  韓大媽十分感慨,說道:「擦它幹啥?這是鬧文革時用過的。現如今,都資訊社會了,誰還用它?快放下歇著!」說著說著,沉思起來,自言自語道:「那時候,我把他藏在家裡,天天提著馬燈出來,給他弄藥弄吃的……」淚光在眼眶裡滾動著。

  小芳望著失神的她,不解地說道:「大媽,你這是咋的啦?」

  韓大媽回過神來,擦去淚道:「姑娘,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小芳說:「大媽,反正沒事,閑呆在家裡,能講一講嗎?俺想聽。」

  「唉……」韓大媽歎口氣說:「那年月,我好心救了個苦命的人,又給治傷,又給弄吃食……可後來,我被揪了出來,脖子掛一對破鞋,戴高帽子遊街,我……我從此腦子受到了刺激……」

  小芳並沒聽懂她的這番像自語更像對人訴說心跡的話,說道:「大媽……你愛救人,俺大哥也愛救人,你們這一家子真好!」

  韓大媽又長出一口大氣,從追憶中蘇醒,奪那馬燈道:「姑娘,甭擦了,我一見它,就鬧心,就上火!」

  小芳不再說什麼。

  韓大媽望著小芳,情緒又好了起來,說道:「你呀,真是個好孩子,又勤快,又不多事……」她接著說道:「我們這個家呀,你大哥他三歲死了爸,我又當爸又當媽,一把屎一把尿……」剛說到這兒,忽然大喘起來。

  小芳急忙扶她上床,一邊勸慰,一邊伺侍她吃藥,忙得不亦樂乎。

  韓大媽服過藥之後,望瞭望小芳,又望瞭望小芳,忽然笑了,像是要說什麼,但立即把活生生咽了下去。

  從此,每天出門買菜,都是小芳陪著韓大媽,倆人親親熱熱,有說有笑,成為這條胡同裡的一道亮麗風景。

  前院的王大爺見後問道:「好水靈呀,這女孩兒是誰?」

  韓大媽介紹說:「她是我兒子戰友的女兒,不,不,是侄女。」

  王大爺只「哦」了一聲,搖搖頭走了。

  傍晚,憨哥收車回家,小芳樂呵呵地出門迎接,為他打好水,放好毛巾,泡好茶,不停地說著:「大哥,你累了,快歇著吧,大媽出去了,說一會兒回來。」

  憨哥應了聲,洗臉時與她說著話兒:「還住得習慣吧?有啥事兒,別犯難,別窩在肚子裡,一定要告訴大哥,聽到了嗎?」見無人回應,轉臉一看,小芳卻不見了。

  原來,小芳打來一桶水,正為憨哥洗車擦車。李大媽、陳大媽等街坊都在遠處觀看著,議論著……

  張主任對看稀罕的大夥說:「你們問我,我問誰?說是小韓子戰友的女兒,又說是戰友的侄女……」

  王大爺說:「我見韓大妹子說話舌頭不利索,怕不是新招的兒媳婦吧?」

  陳大媽說:「我看就是那麼回事!現如今,城裡好多家都想通了,那些大齡青年專門找鄉下的小媳婦,人又勤快,事兒又少,無非就是窮親戚來得多點,這也沒關係。你別說,韓大妹子還真趕了這個時髦呢!」

  韓大媽外出回來,見小芳已經做好了飯菜,非常高興,連連誇獎道:「姑娘,我辛苦了這一輩子,還是第一次享到這福氣……阿彌陀佛,這都是上輩行善,修來的呀!」

  小芳笑著將碗筷擺好後,說道:「大媽,大哥,吃飯吧。」

  吃飯的時候,小芳獨自坐在旁邊的馬紮上;憨哥讓她過來,讓她坐到桌前來,她卻說:「俺老家有講究,做飯的女人不上桌。大哥,你吃吧。」

  韓大媽問憨哥:「你是知道的,真有那講究?」

  憨哥連說「沒有」,而小芳卻堅持說道:「有,真有的。」

  韓大媽不解地問兒子:「你不是說,你對她那兒的風俗全瞭解嗎?咋搞的?你們倆這會兒說得可驢唇不對馬嘴呀……」

  憨哥將小芳的碗端到桌上,讓她桌前吃,並對她說:「聽我的——就得坐這兒吃,我比你懂風俗習慣。」

  小芳只好遵命。

  5

  一時間,韓家的事兒,成了街頭巷尾、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甚至為了把這件事討論出個子丑寅卯來,都誤了秧歌活動。

  張主任說:「這姑娘,就是年齡小點,體質弱點,不過,我覺得挺合適的。如今有她做伴,省得韓大妹子老往婚姻介紹所跑。前些日子,也讓老王頭產生了誤會,以為韓大妹子是在徵婚找老伴似的,讓文秀媽抓住了把柄,說那兒徵婚的老教授老幹部多得很呢,哎呀呀,那些話就不能再提了。」

  陳大媽、李大媽情緒亢奮,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憨哥媽就進來了,問道:「啥樂子?快說出來,讓我也高興高興!」

  眾人突然住口,面面相覷,不知做什麼才好。

  韓大媽去居委會,小芳一人在家,剛在擦擦洗洗,猛一抬頭,見一個年輕女子,走進院來,拿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半晌不開口——來人正是文秀。小芳熱情地請她進屋來坐。

  文秀並不抬腳,直接問道:「喂,你停會兒幹活,我問你,你是從哪兒來的?」

  小芳膽怯地直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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