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大眾情人 | 上頁 下頁


  王大爺看著這情景,心裡暗道:「做思想工作,做調解工作,我都做了幾十年了,可她倆呀……」不由歎道:「唉,一對冤家!」

  院裡正紛亂時,一群來搞人口普查的年輕人拿著登記本,也被這裡的熱鬧勁兒吸引住了,他們喊著「啥事兒,咱也瞅瞅」,直往裡擠,一眼看到了劉小慶,似乎明白了人們圍觀的原因,就七嘴八舌地說道:「報紙說你偷稅一千多萬,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在哪裡坐的牢?那十幾處房產抵押出去了嗎?都說你倒楣之後,方才看清了世態炎涼,都說你沒地方去,住在了小胡同裡……」他們的好奇,搞得劉小慶氣憤不已,她已不再像從前那樣申明自己究竟是誰了,而是罵道:「滾,滾,別給老娘哩格楞!」一轉身,逃命似的離開了。

  張大媽曾經多少次為劉小慶解過圍,正準備上前說明情況,卻見劉小慶走了,人口普查人員們也走了,忙高高喊了聲「文秀媽,得空也到居委會坐坐」,就轉身對胡喜說:「猴精,待會兒你還要招待小朱子娘家的客人呢。今兒我們就不進你喜房了,結婚那天我們一定來——現在我們得去參加秧歌比賽呢!」一揮手道:「走啊,走嘍……」

  在紛亂中,王大爺忙裡偷閒,與韓大媽說起了悄悄話:「憨哥的事,你急也沒用,有空還是要活動活動筋骨,千萬要保重身體,你的心臟病……」韓大媽搖搖頭說:「我有啥病?那小冤家的事弄順了,我的心病就了啦。」王大爺笑笑:「嘿嘿……憨哥也真是的!可是你,你比前一陣瘦多了……」

  張大媽擠開人群,見狀捂嘴而笑,沖王大爺嚷道:「挪不了窩了?你們倆唱的是哪出戲啊?我今天真不該畫這個妝的,倒不如韓大妹子來新娘子得了!」

  陳大媽、李大媽等人哈哈大笑。王大爺頓時不好意思了,辯解道:「這哪兒跟哪呀?你們就喜歡瞎起哄,哦……咱去演戲……」急忙跟眾人一起往院外擠。他的眼睛,仍回望韓大媽,腦袋撞在了門框上,「砰」地一聲,更逗得眾人笑做一團。

  胡喜見張主任他們走後,其他街坊鄰居也都陸續散了,就扶著門框,一個勁地喊叫:「別介別介,都別走啊,我還有節目呢……」此時的小院,答錄機裡扔在響著鞭炮聲,滿地都是五彩繽紛的碎氣球片兒。

  韓大媽望著狼藉的一切,只好自己動手拾掇。她歎著氣說:「你呀你,做事總是毛毛躁躁,瞧你搞的……」

  胡喜卻不這樣認為,他說道:「你瞅著亂吧?越亂越有味道呀,越亂越有意思!這樣,不是更顯得喜慶嗎?」不由伸長脖子,向院外張望道:「小朱子,怎麼還不來?」

  他倆正說著話,小朱子進了院兒,見狀就嚷道:「胡喜,你這是搞得什麼鬼?看看,像打了敗仗似的,又像遭了匪劫似的。」

  韓大媽沒有顧得上和小朱子打招呼,而是瞅著院外道:「快快,請你娘家人進來呀!」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幹什麼好了。

  小朱子說道:「大媽,他們今天有事兒,不能來了。」

  「這……耍人玩呀?」胡喜嘴巴張得老大:「這不白忙活了?」

  5

  立交橋交錯縱橫,各式汽車,如河在流……憨哥迎著朝陽,開車在路上行駛,可他的腦子裡卻總在翻來覆去地想事兒,嘴裡一遍又一遍地嘀咕著:「我沒犯錯誤呀!誰害我?是我錯了?還是這個世界錯了?」

  他的車上,安了一個小小的彈簧芝麻官俑人兒,看上去煞是可愛:這傢伙白鼻樑,三角眼,咧著大嘴樂個不停,兩個帽扇在汽車的運動下忽閃忽閃,使他不由瞅著它說:「笑?你不是在笑我吧?我知道你是清官,你說說看?」那芝麻官被路上的小坑顛了一下,連脖子帶身子,更加誇張地舞動起來。

  看著它那滑稽樣子,他情緒似乎好多了,下意識地摳摳腦袋,說著「不追究了,糊塗就讓他糊塗去吧!不管咋說,我還是我!」就不再去想自己為什麼喝醉,為什麼好端端的頭髮被人剃掉,為什麼……他知道光頭會使人清醒的道理,卻發現要想清醒,就應該不想事情,越糊塗越好。於是,他用手撥了芝麻官一下,說道:「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最沒有煩惱的,我該向你學呀!」那尤物的身體前後搖擺,發出聲來:「你好,請坐穩……」

  千姿百態的女士,姹紫嫣紅,在車外緩緩地流動;汽車與佳麗們,組成北京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下了立交橋,憨哥就拉了一位年輕女士,只覺得奇異的香味撲鼻而來。他本來想跟她聊聊,說些李經理才教給他的奧運宣傳內容,做一個合格的首都的哥,可那女士一上車就對著小鏡子畫妝,根本不理他的茬。

  忽然,她彤紅的嘴在鏡中尖叫起來:「過啦過啦!有這樣開車的嗎?」一轉頭,耳環閃閃發亮,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來。她的確愛咋呼,而且聲音特大,接著又尖叫道:「這是到哪了?你咋不認識道兒?」

  憨哥減慢了車速,對她說道:「對不起,這段不能停車,你瞅那標誌……」邊說邊將車程表扣下去,又激起那女士「黑車呀,咋不敢打表」等一連串的指責。他一時臉憋得通紅,恨自己腦子反應慢,嘴巴更加遲鈍,忙解釋道:「你坐穩了,這段路不收費,算我送你了!」

  這女士名叫李亞男,二十七八歲年紀,長得有模有樣。也許是被這個社會寵慣了,所以見到男士,就習慣於頤指氣使,而且喜歡一驚一乍,大驚小怪。她優雅地看著皓腕上的手錶嚷道:「瞅瞅,這都幾點了?我還有急事兒呢!真是的!」

  憨哥笑道:「嘿嘿……沒法子呀!這就給你停……給你停……」車在馬路邊規定的區域緩緩停住。李亞男交了錢後,憨哥認真地核對一下記程表,然後給她撕票。

  「真嗦,」李亞男奪過票就急匆匆離席,拉起她的摩登包帶子,關門便跑。哪知動作太猛,那包卻被夾在了門裡。「哎喲媽呀」一聲尖叫,她跌倒下去。憨哥急忙下車,過去扶她。她卻氣惱地甩開他道:「都怪你!」

  街邊仍是佳麗如流,玉腿如林,不時傳來清麗的笑聲。

  憨哥「嘿嘿」著將包給李亞男弄好,見她連一句謝的話也沒說,匆匆離開,就準備上車,繼續拉活,可背後忽然傳來一片女人的脆笑——他不由轉身,才發現剛才那位高傲女士的高跟鞋跟兒斷了,走路一高一低,十分滑稽,惹得滿街哄笑,他也被逗樂了。

  「這叫我咋辦?」李亞男沖著憨哥尖聲吼:「什麼破車!」

  憨哥笑著說:「沒事兒,沒事兒……」

  望望四周路人,都在笑她,李亞男又見憨哥也如此,就沖憨哥道:「你也來取笑!我是因為坐了你的車才搞成這狼狽樣兒的,你得賠我損失!」又指指點點道:「大光頭,你聽見了嗎?我可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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