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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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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哥被人們搞得很不自在,摳著大光腦袋說:「有什麼好笑的?」接著自言自語道:「難道我是壞人?我本來就規規矩矩嘛!」 李經理邊笑邊指著憨哥說:「看來孟師傅說得對,這花名冊上的'韓革'呀,真該改叫'憨哥兒'嘍!前天你還給我遞了一個決心書,說是不管怎麼著,你也要做時代的先鋒——這裝束打扮,的確夠先鋒,可是一說話,就露了餡兒,就露了怯。」 「憨哥呀憨哥,」孟師傅拍著憨哥的肩膀說:「我不說你是隔世之人了,也不說你演繹《大話西遊》了,我只想說……」 憨哥用手撥開孟師傅的手說:「我憨、我傻,行了吧?跟你們說也說不清楚。」他有些生氣了,覺得自己再怎麼解釋也是徒勞的,就不再吭氣,去埋頭擦車。 忽然,李經理想起了什麼,說道:「那些破胎,你補了以後,還真都派上用場了,公司得謝謝你呀!這才來幾天,好事就做了一大堆,又是修桌椅板凳,又是修停車場……哈哈哈哈……活雷鋒嘛……」 「嘿嘿……」憨哥抬起他獨有的大光頭,受到表揚,有點不好意思了,就搓著手說道:「我別的不行,幹這些很在行呢……」 小個子王師傅平時出車最積極,在公司很少停留,偶爾看見憨哥,並不認識他,只覺得這人總在那埋頭幹活,就對著孟師傅的耳朵小聲問道:「這人究竟是幹什麼的?修理工出身?」 孟師傅想了想說:「可能過去是個縫鞋匠。社會發展這麼快,他忽然就發了,又忽然就栽了。」王師傅又一次瞅了瞅憨哥,點頭道:「像,像,是那個行裡的人……」 這時的憨哥,已經把車收拾好了。李經理見他要出車,急忙囑咐道:「開車悠著點,安全第一!」 憨哥條件反射似的立正,向李經理敬了個軍禮,一字一頓說道:「請領導放心!」 李經理一驚,茫然回道:「領導?我算哪一級領導呀,你別逗了!」然後和的哥們一起,猛地大笑起來。 憨哥不自在地收回右手,看著它,自己也笑起來:「嘿嘿……是不該敬禮的!嘿嘿……」他急忙駕車出去,背後又是一片肆無忌憚的笑聲。 4 近日胡喜很得意,生意很順,手風也好。沒想到這個世界如此精彩,自己在一個極其偶然的情況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獲得了一條資訊。別的哥們都不以為然,而他卻打開手機,給廣州方面和山西方面搭了個話兒,兩家就成交了一個項目,按百分之十二的仲介費,他一次就得了七萬五。 「逗啊真逗!瞧我胡喜這本事,咱也進入款爺行列了。哩格楞呀哩格楞,咱是大款,咱發了,這理兒上哪去說?」他猴兒似的在街坊鄰居面前上躥下跳,耀武揚威,一說起話來,就像江河之水,滔滔不絕,唾沫星子滿世界亂飛,噴在韓大媽臉上時,韓大媽剛要擦去,他便制止住人家,眯縫著小眼兒高叫:「福星福星,這可不能隨便擦呀!俗話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是你的乾兒子,這就給你送點喜,也給我哥驅驅邪,接下來他就會飛黃騰達的,別擦別擦!」 這會兒,他扭動著瘦精精的身體,嘴裡哼著「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和著答錄機裡發出的喧囂聲手舞足蹈。接著,他捋捋剛染的黃髮,學著宋祖英的腔調,用女聲唱道:「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咱打開家門,迎呀麼迎春風……」雖然捏腔捏調,可「好日子」三個詞,唱得最准,真有歌後那味道呢。京劇他也行,尤其喜歡梅蘭芳,在公園舉行的票友清唱中,他的《貴妃醉酒》把人們唱得如醉如癡,連被邀請來的中國京劇院那位老琴師也忘了拉京胡,沖上來與他握手,博了個滿堂彩。現在,答錄機裡正放著鞭炮的錄音,滿地都是五顏六色的小氣球,他住了嗓子,又歡樂無比地踩爆地下的氣球,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震得牆上貼著的「喜」字也一顫一顫,整個小院,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韓大媽大喘著粗氣,和身著戲裝的張主任、王大爺等人猛地推門進來,見到這個情景,全都大吃一驚。 由於身體發胖,張主任臉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她下意識地擦了一把臉,臉蛋上紅色的油彩抹到了鼻樑上,頓時沒了《花為媒》中新娘子張五可的模樣,倒像個拉纖保媒的阮媽媽了。她並沒感覺到自己破了妝,只把胳膊抬得老高,用那上面的紅袖箍來顯示居委會主任的權威。她上前一步嚷道:「猴精,你在搞什麼鬼?」 王大爺瞅了瞅張大媽,捂嘴笑了一聲,轉頭提醒李大媽和陳大媽,要他們千萬不要擦汗,然後對胡喜說:「大清早的放鞭炮,可把我們嚇了一大跳啊!你小子歪,用個答錄機,就整出這麼大動靜來,怪不得你能發財呢!」 胡喜從王大爺手中接過水果,熱情地請大家吃,並學著戲裡的腔調,抱拳笑道:「大叔大嬸,鄉鄰高朋,小可今日,喜事來臨,特請諸位,鬧騰鬧騰……」 韓大媽與胡喜同院。她是在小花園送走兒子上班後,才得到胡喜通知的,說是翻過皇曆,今日大喜,央求她去市場買些水果,所以她才如此急急匆匆。此時見狀,頓生幾分怨氣,紅著臉說道:「得得得,別耍貧了!不是說小朱子他們說話就到嗎?不是說你要搞個閃電戰嗎?不是說你要給街坊鄰居一個最大的驚喜嗎?你呀你,可把我當猴耍了!看你把這搞得亂勁兒……」 張主任望望胡喜,不解地說道:「小朱子?我說胡喜呀,你倆咋沒到居委會去登記?雖說如今開放了,年輕人都喜好未婚先同居,可咱是老街坊,你是大爺大嬸們看著長大的,你可不能趕那時髦,還是按法律程式辦才好呀!」又望望韓大媽,說道:「怎麼?這事你知道?你和胡喜這是唱得哪一齣戲啊?」 胡喜嬉皮笑臉道:「報告主任,本居民不結婚,今天只是訂婚,小朱子接她娘家人去了!」又拿腔拿調對眾人說:「我知道規矩,我也知道大傢伙忙,所以才用鞭炮聲把你們招來,給我這晚輩壯壯聲威,誰叫大家都是鄰居呢?請,請進屋吧……」 張主任撇撇嘴道:「你小子,歪點子可真不少啊!」 韓大媽見大家站著,也盡起了地主之誼,說道:「我們這院兒小,憨哥整天迷迷糊糊,說是要修繕一下,可總是沒時間。張主任呀,陳大媽,都快屋裡坐吧。」 王大爺沒有進屋,而是盯著胡喜問:「猴精,喜事啥時候辦呀?」 胡喜回道:「快,快……說辦就辦,就這兩天……」 這時,聞訊又從院外擁進一大堆男男女女,他們都在嚷:「憨哥辦喜事?娶的是誰?」頓時院內亂紛紛的。 人群中,夾著一位五十上下的婦女。看上去,她卻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不知是冥冥之中的命運安排還是現實中的巧合,她叫劉小慶,長得也酷似那位電影皇后。七十年代她年輕那會兒,街坊鄰居們都追著屁股,喊她「大明星」。學生娃娃們只要一碰到她,就成了追星族,有的詢問他和陳國軍的婚事,有的打聽她和姜文的關係,有的關心她最近的緋聞,而且越聲明自己不是劉曉慶,人家越堅信她是劉曉慶。甚至到菜市場去買菜,那些河南的菜販子們,也每每圍著她,非要讓給簽名留念不可,搞得她實在無法正常生活,只好戴個墨鏡,或者故意把臉蛋搞醜,用這種方法來面對世界。八十年代以後,直到二十一世紀,她的心情一直不好,與街坊鄰居也少有來往,街道的文娛活動,張主任一般也不通知她參加。聽說憨哥結婚,不知哪根筋繃了起來,她鼓足勇氣,來到了這座她最不願來的院兒。 胡喜是個人來瘋,見一下子湧進這麼多人來,立馬大叫大嚷起來:「錯了錯了,不是憨哥結婚,是我胡喜——是我要辦喜事!」 劉小慶望著胡喜的樣子,歎了口氣,心裡暗道:「唉,我家文秀咋沒和他成?這下全沒戲了……來這院有啥意思,早知如此,八抬大轎抬我我都不來!母夜叉,誰稀罕到母夜叉這兒來呀!」轉身就要離開。 韓大媽喊著「都進來呀,都進來呀,咱前街後院的,是該多走動走動,」熱情招呼眾人往裡走。當她的眼睛與劉小慶對在一起時,頓時沒了笑容。倆人誰也不先與誰說話,條件反射似的各扭各的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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