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約，夏至(60)_正午月光

六〇

　　「可是……」

　　「按他說的做。」程輝遠咬牙忍痛道，「受傷的是我，我有權選擇不再追究。」

　　「輝遠！你這是胡鬧！」在一旁站了半天的程懷遠突然上前道，「為什麼放過她？你和曉曉都受了傷。」

　　「大哥，」程輝遠轉頭深深地看著他，「何成效不會甘休的。」

　　聽了這話，程懷遠不由得一怔，繼而便不再說話了。

　　每個人的欲望便是他的軟肋，程懷遠最在意的便是這次選舉中能否獲勝，如果少了何成效的支持，幾乎不可能成功。而他也知道，何成效之所以這次會反常地支持自己，就是因為何成效不想拆散兒子和夏冬的婚姻，因為這個，何成效寧願支持一個他並不喜歡的同僚。

　　可是現在，蘇曉曉毀了這一切。就在選舉的前夕，她親手斬斷了夏冬和何意軒最後的聯繫，程懷遠的前途也許就會在這一出紛亂的鬧劇中走到終點，這對他來說幾乎是致命的。

　　「舅舅，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蘇曉曉仍在小聲地哭泣，她伸手去拉程懷遠的手臂，可是被他閃開了。

　　「舅舅……」她看著他。

　　「不要叫我舅舅。」程懷遠的神色冷峻異常，「我沒有你這種沒用的外甥女！」他推開她，轉身匆匆而去。

　　他對她的疼愛只限於不涉及個人利益的前提下，可這次她越了界，不僅在眾人面前讓他顏面盡失，還徹底毀了他的前途。

　　程輝遠看著大哥離開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人群中有人低聲議論，保安正在試圖勸眾人離開，夏冬放下了刀子後便不再說話，任康浩楠帶著她向外走去。

　　「夏冬。」人群分開處，何意軒終於出現在眾人面前，他去拉她的手，卻被康浩楠攔住。

　　「你沒有資格碰她。」他的聲音堅定而清晰，「放開她。」

　　何意軒看著他，臉色是從未有過的蒼白，「她是我的妻子。」

　　「現在不是了。」康浩楠並不在意他的話，「就從你的情人殺了夏阿姨那一刻起，你們就沒有關係了。何意軒，請你走開。」

　　他的話像刀子一樣插在了何意軒的胸口，讓他疼痛難當卻無法抗拒，「康浩楠，這不關你的事，這是我的家事。」

　　「何意軒……」一直沉默的夏冬突然低聲道，「請你讓開。」

　　「夏冬……你聽我說，我……」何意軒想辯解，想懇求，可是話到了嘴邊卻不知究竟該說什麼。在夏冬面前，他似乎從來沒有正當的理由得到她的原諒，不論以前還是現在。

　　夏冬默默地垂下眼簾，繞過他走了出去，沒有回頭。何意軒怔怔地看著眼前她站過的地面，閉上了眼睛。

　　就像是一場喧鬧的演出，在經歷了無數的波折後終於徹底畫上了句號。他曾經犯過的錯誤就像噩夢一般，不管過去多久，仍然無休止地糾纏他。

　　蘇曉曉還在小聲地哭泣著。何意軒睜開眼睛看著這個女人，一時間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當初為什麼會和她在一起，現在居然完全不記得了。

　　「意軒……」蘇曉曉見他看著自己，低聲叫著他的名字，在這個時刻，她需要他的安慰。

　　「你終於滿意了？」何意軒看著她，嘲諷又神經質地笑著，「我將終生背著對她的愧疚生活，再也沒有接近她的資格，再也不會有幸福的機會，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對不起，意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很傷心……」她害怕看到他這副表情，仿佛他根本不曾認識過自己一般。

　　「你很傷心……」何意軒不可抑制地大笑，「是啊，你很傷心，這可怎麼辦呢？」他收了笑容看著她，「我的心已經沒有了，你難道指望我來安慰你？」

　　「意軒……」這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男人，那個溫文儒雅、極有紳士風度的何意軒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個尖酸刻薄的陌生人。她曾經為了他不顧一切，只要他肯離婚，她什麼都願意付出，可是就在這一刻，她突然發現自己根本不瞭解他。

　　當兩個人相遇之初火花四射的激情燃盡了，還有什麼能維持她心目中的這份愛情呢？她不懂。

　　「曉曉，起來，不要哭了。」程輝遠的傷口還在流血，可是仍走上前來扶起了她。

　　「小舅舅……」蘇曉曉拉住他沒受傷的手臂。

　　何意軒離開了，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蘇曉曉原本以為他終究是她的，他不肯離婚只是因為家庭的原因，她相信他是愛著她的。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存在了，她在為了她失去的愛情而哭泣。

　　不知是誰打了120，有醫生走了進來，程輝遠配合地跟著他們離開，這才將手上的蘇曉曉交給了呆立在一旁的倪歌。

　　「看著她，一切會好的。」程輝遠平靜地道。

　　當這個愛的冬季結束，一切都會好的，那些愛與痛，不過是曾經劃在人心上的傷痕而已，終有一天痊癒，雖然會留下深深的疤痕。

　　當心裡痛得實在厲害了，夏冬也時常拿這樣的話來安慰自己，可是那些漫長的日子卻難熬得無法想像。

　　母親的葬禮舉辦得很簡單，是夏冬一手操持的。在刺傷程輝遠之後，她心中的憤怒似乎也隨著那一刀散去了，留下的只是比任何時候都要深刻的疼痛和愧疚，它們像爬蟲一樣啃噬著她的心，在每一個夜晚反復糾纏著她。

　　「她不哭，這不是好事。」林然低聲對何成效道，「這段時間最好能進行一下心理治療，可是她拒絕見任何人，這是個問題。」

　　「我知道了。」何成效站在夏冬母親家小小的客廳裡，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花白的頭髮和老人斑一夜之間都冒了出來。

　　「如果可能的話，最好有人一直陪著她。」林然小聲地道，「我會儘量抽時間過來，但是不能保證時刻都在，夏冬已經沒有親人了……」

　　「我會安排。」何成效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謝謝你，林醫生。」

　　「希望她能快點好起來。」林然看著夏冬臥室的門，喃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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