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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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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縃推推懷裡的女人,推不醒,依舊倒在他身上。他有點兒出汗,抬起頭來訕笑道:"阿揚,她看來是醉了,你來扶一把。"他心想糟了,指不定以後被方懋揚怎麼整呢。 方懋揚走過來,一把拉起醉得像是沒有骨頭的身體,冷冷地瞟了吳縃一眼,"你這是幹什麼?你很閑也不用去招惹她吧?" 說話間他已經托起孔半夏,帶著她往樓下走。孔半夏一碰到他的胸,就像是找到家似的立刻安靜了下來,任由他抱著。他的身體微僵,怔了幾秒鐘,才一用力把她背到背上走出酒店。她的身體沉沉的,癱軟在他的背上,胸部柔軟地擠壓著他,氣息噴在他的脖子上。 他的車就停在門口。他好不容易才打開車門,把她塞進去,擺弄她坐好,自己才轉身繞到另一邊打開駕駛座的門。 方懋揚坐下來,籲出一口氣,剛才冷冷的神色已經全不見了蹤影。 他看著她,眼睛深沉不見底。 蒙矓中孔半夏感覺有人在盯著她看,可是眼皮太沉,怎麼用力也睜不開。 是誰?那感覺很熟悉,是不是譚諫嚴? 她模模糊糊地嘟囔了一句,他仍不做聲。好半晌,那人才開口,聲音低沉:"我送你回去,你是現在回家還是等酒醒了再回去?" 車裡開了冷氣,開得很足,凍得人起了雞皮疙瘩。汽車裡有的真皮味道,混雜著淡淡的煙味,這樣的味道和她聞習慣的不同。譚諫嚴的車上沒有煙味,卻有一股淡淡的Tiffany香水的味道,十分撩撥人心。 她閉著眼想著這個熟悉的聲音問她的問題。 回家去嗎?她這麼一副模樣回家去,媽媽還不得被她驚得傻了眼? 他把車子靜靜地靠在路邊。 窗外燈火闌珊,車廂裡橙色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帶上微許暖意。 許多年前,半夏也有一次和吳縃阿遠一起喝醉了。她酒量不好,他一下子沒管住,幾杯後她就倒在了桌上。他背著她,走在路燈昏暗的街道上。 涼爽的夏夜,有什麼蟲子咬了他一下。蟲子的毒性估計不小,他腿上紅紅的一大片,又癢又痛,可僅有的兩隻手都縛在了背後固定她。 她睡得很安穩。他卻疼癢難耐,背著她走了一路。走得久了,他的姿勢就變得有些怪異,走得有些吃力。 那些往事現在想起來都帶著濕氣,就像夜裡的海風,一直吹到人心坎兒裡最軟的地方。半夏,半夏,這個他曾經一聲聲念著的名字在他心底有著最特殊的意義。 啪的一聲,幽藍的火光躥出來,照亮他身前的一角。他點燃一支煙,眉峰微微斂著,吞雲吐霧。回憶好像模模糊糊,卻又清清楚楚,那些微澀的酸甜苦辣,在這一刻如千萬髮絲,一齊繞上心頭,根本理不清。 她替他洗衣服,他的母親都沒有親手替他洗過衣服,她卻蹲在他們狹小的廁所裡給他洗衣服,地上擱著搓衣板、洗衣盆。她使勁搓洗那些衣服,幾乎都是他的,好些都是名牌。他以前都扔在洗衣機裡攪,可是她知道了,偏說那樣是糟蹋衣服,她心疼,不讓他那樣洗。她願意替他洗他自然更高興。她蹲著,他就靠著牆壁看她生動的動作。肥皂泡一個一個的都透明,發著光,輕輕地飄起來,再落到地上,融入到萬千的肥皂泡中。 忽然間,他心滿意足,竟不再介意有沒有錢、能不能出名,只要在這麼一間房子裡,有她幫他洗著衣服,有她生火做飯,有他和她一輩子,就夠了。 他許了這個女人一輩子的,可是他沒有做到。他垂下眼,終於掙脫回憶,回到現實當中。 他對她心存愧疚,可能不只是愧疚吧。他愛她,曾經那樣深愛著,不過他們這輩子已經再沒有可能了。 她迷糊了好一陣子,癱在椅子上,已經隱約地覺察出身旁的人是誰。 他身上的氣味她是熟悉的。她一開始嗅不出來,可這麼長的一段沉默後,她就是再遲鈍也隱隱約約地知道了。 她閉著眼,身體微微地顫動,是幾不可見的顫動。煙味混合著她身上的酒氣,這車廂裡更顯得烏煙瘴氣。她素來討厭這樣的烏煙瘴氣,可此時卻渾然不覺,只是默默地閉著眼睛,心底有一絲絲的痛襲來。 他很快抽完了一支煙,撚滅煙頭,將它丟在車上的透明煙灰缸內。一縷輕煙最後在空中晃蕩了下,消失得乾乾淨淨。 他清了清嗓子,說:"很晚了,再不回去你父母怕是要擔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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