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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他臉上蓋著一張報紙,坐在湖邊垂釣。一有魚上鉤他總能精准地感應,拉線收鉤,動作嫺熟俐落。他喃喃地對著上鉤的肥魚說:"你比她好對付多了。"

  他眉眼熠熠,拎著魚回到院子裡。

  半夏正在打掃屋子。他蹲在外面的水池邊,借了把刀,俐落地把魚的肚皮割開,弄得一手血淋淋的,他也不介意。

  半夏靠在門口往外看,魚的腥味彌漫著整個院子。那個男人蹲在鄉下的院子裡,像一個農夫一樣宰魚。刀剁下去的聲音悶鈍。這並不是一幅富有美感的畫面,也許剛才走過泥巴地他還能保持高雅,可絕對沒有人在破魚肚子、清理魚內臟時還能好看得起來。她的耳邊又回蕩著他的話:"我比你要早踏入社會好幾年。我早就不記得那樣的生活,也不可能陪你去領略那些學生情調。"

  他不願意陪她去校園漫步,可是他帶她來這裡,不計較形象地賣力表現。她明白他的用意,不是不感動,這一刻她能讀懂他的心。

  一陣微風吹來,吹落了一地的柳絮。

  半夏的腦子裡蹦出《詩經》裡的一個句子:"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它就像是一幅畫,把一個出門在外的遊人的心情表達得淋漓盡致:出門時還是春天,楊柳依依飄揚,而回來時卻已經是雨雪交加的冬天了。

  在這四季交替的一年當中,遊人經歷了什麼都已經盡在不言中,是不是以後的人生只能有纏綿的秋雨陪伴了呢?

  他站起身來,挺了挺不舒服的背脊,轉過身來說:"魚還要醃一醃才能入味,我剛剛去借了一輛自行車,只要修好輪胎就能用了。"他的眸底含著笑,眼角暴露他心底的秘密,甚至不計後果地爬出一兩條魚尾紋。

  "想不想吃完飯我載著你出去遛遛?"

  "你會修輪胎?"

  在她質疑的眼神裡,他當真走向不遠處的大樹底下扛來自行車,車身老舊,輪胎是癟的。他拆下外胎,把裡胎打上氣之後,浸在水裡一處一處耐心地檢查。

  這樣涼爽的天氣,他卻出了一點兒汗。

  他是一個冷靜的人,她很少見他流汗的模樣,此刻他頰邊卻掛著幾顆晶瑩的汗珠。"以前在國外,我一個人什麼都要學,烹飪,怎麼維修一輛自行車,受了寒在房子裡自己熬姜湯……"

  他對著一個沒有踏出過國門的人繪聲繪色地描述生活中的各種酸甜苦辣。她曾經極其迫切地想要知道另一個男人的那一段生活,那個人沒有讓她如願,現在眼前這個男人卻正積極地把她領入他的生活。

  吃完飯,他特意做了一個舞會裡"請"的姿勢,勾起唇說:"這位小姐,可願意隨在下騎單車親近大自然?"

  她伸手覆到他掌中,掌心溫熱。她會心地一笑,"榮幸之至。"

  他們開車回到城市的時候,她對他有了一種全新的認識。她知道,這種感覺裡有一種名為信任的東西在增長。

  這樣的愛情像一場拉力戰,對方多使一分力,她便也多投入一些。

  這樣小心翼翼叫自己不要再吃了暗虧,她卻不知道,一個餓了很久的孩子,突然發現原來還有人願意這樣大方地接濟她,她怎麼會只是"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甘李"?她分明願意用比甘李更昂貴的東西來回報他的饋贈!

  第七章乍暖還寒

  空氣中吹來隱約有春天味道的暖風,樹間的冰雪融化後綻放出美麗的愛情的花。哎,原來我們愛情的種子早已經不知不覺發了芽。

  他們從遠郊回來,生活依然忙碌。這天,半夏接到程潛的電話,說照片的事情有眉目了。

  "半夏,或許這個消息你不願意知道。"電話的那一頭,程潛的聲音透著一分謹慎。

  "噢?"她單調地發出一個疑問。那邊緩了一下,接著說:"或許是一個姓蘇的女人要調查你。"

  "蘇"?這個姓氏讓孔半夏一怔。很快,孔半夏彎起嘴角,"是她?"

  "可能是,這只是我們初步的猜測。"

  那個人有什麼必要警告自己遠離她的丈夫嗎?她有一點兒吃驚,想不到他的妻子會有這樣的舉動。"程潛,先這樣吧,別查了。"

  半夏沒想到蘇繡月這麼不放心她,要用這樣的手段給她警告。她垂下眼,她覺得那是一種勝利者的睥睨。她好恨,方懋揚不僅是先結婚了,還要讓他的妻子這樣羞辱她!

  孔半夏走進了江遠的公司,這是她第一次來。江遠可能事先打過招呼,前臺的小姐直接領著她進了他的辦公室。公司裡有十來個員工埋頭苦幹,看上去很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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