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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她有時候甚至悔恨,是否是自己太小心翼翼,到最後竟連個見證的人都沒有。

  如果連方懋揚都忘記了,那他們之間是否有過愛情她都不敢再確定了。

  第二天方懋揚出院時她已乘飛機去了湖南。南方太冷,濕滑的空氣凍到人骨子裡。

  半夏畏寒,決定儘量待在賓館裡不出去。賓館是主辦方定好的,會場也就在賓館內。

  她拎著行李穿過寬敞明亮的大廳,高高懸掛的水晶燈照得人眼花繚亂,光潔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她萎靡不振的影子,五星級的大賓館卻是氣派豪華的。

  她迤邐前行,在前臺登記好房間號,往電梯走去。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來。譚諫嚴一身黑色風衣,斜紋棗色毛衣,風度翩翩地從電梯裡出現,華貴氣質盡顯無遺。他見到她也無詫異,淺笑道:"好。"

  半夏舟車勞頓,眼下還有淡淡的淤青,甫一進到溫暖的地方,周身還透著冷氣。

  "真巧。"

  他點點頭。他沒有驚訝該是早猜到她會是眾多與會者之一吧。

  他問她:"你住幾樓?"

  "303。"

  "我剛巧也在三樓。"他彎起嘴角。這是怎樣的一個巧合?

  他喜歡這樣天然的巧合,不像其他許多女子,總是帶著居心藉故在他面前出現。

  孔半夏沖著他這個笑容一怔,赫然回想起那日在樓梯上瞥見的包廂一隅,他也帶著如此不羈的邪魅,淺笑已惑人。

  孔半夏想:這人真是當得風流倜儻一詞。凝思間,她聽到他說:"把行李給我。"

  譚諫嚴伸出手來,她想開口拒絕,譚諫嚴卻像是知道她要拒絕,帶著笑,先一步開口:"一點兒小忙何須掛齒?我不習慣看女士拎重物而不管不顧。"他是這麼好風度的人嗎?也許吧,可是更多的人,連他的眼都入不了,他自是泰然地不管不顧。

  孔半夏卻知道,如果再推辭下去就顯得是自己想得太多。

  "謝謝。"

  她將行李交給他,他接過行李後又按開電梯,不一會兒電梯下來了。待半夏走進去後譚諫嚴才跟著跨進去。他的腿修長,皮鞋幽黑發亮,一切都仿佛纖塵不染。這個男人入醫生這行,實在讓人無法想像。他應該更適合從事一些藝術行業,好比用油料畫出色彩斑斕的油畫,好比用修長如玉的手指拉旋律動人的小提琴曲。

  他將孔半夏送至房間門口,看了看表,他還與人有約,只得略帶歉意地說:"我還有點兒事情要辦,先告辭了。"

  她含笑點頭。譚諫嚴轉身,身影沒入關閉的電梯門內。

  半夏拎著行李走進房間,想到明日演講報告尚需準備,還有要一一拜訪的與會者名單,諸事繁雜,似乎這才該是她的生活,與方懋揚的重逢像是一場裹著層層紗帳的不真實的夢。

  她告訴自己,那個人已經先她一步告別過去了,她怎麼能還把他放心上呢?這太不公平了,他們確實應該兩兩相忘。

  會議上,譚諫嚴的發言很精彩,整個會場為之沸騰,這樣的人到底天才得惹人嫉妒。孔半夏也表現不差,可是和他相比到底不在一個層次。

  孔半夏是替老師來的,而譚諫嚴,怕是主辦方千邀萬請才肯來的。

  這天的會議結束後,半夏正要離場,譚諫嚴從後面快步追上來,喊她:"孔小姐,你來過長沙嗎?"

  她搖搖頭。譚諫嚴笑道:"我老家是這裡的,不如我帶著孔小姐四處轉轉?"

  她想了想,想不出什麼理由拒絕,便跟著他出了酒店。

  她本以為他們要打車的。可是譚諫嚴不知從哪裡變出一輛車來,車是奧迪A6,在長沙也算是好車了。

  他請她上車,然後關上車門繞到駕駛座。

  他們倆在大馬路上閑轉,她貪看著窗外的風景。這個城市並不像北京一樣交通堵塞,車子在路上還算順暢。雖然說他是本地人,可是大多時候都是靠衛星定位系統找地方。

  半夏問他:"你是湖南人?以前在這裡生活過?"

  他搖搖頭,說:"我母親是湖南人。小時候偶爾回來過年,那個時候大家還是住老房子,燒煤燒炭,一夥人圍著炭盆很是熱鬧。有時候炭盆上還掛一點兒熏肉什麼的,記憶中味道極好,可惜並不常回來。後來我母親過世,就再沒有那麼一大家子人熱鬧過。"

  半夏覺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有些許的悵然。她想起自己小的時候,逢年過節,叔叔伯伯姑姑,還有堂兄堂姐堂弟妹,滿屋子都有人跑動,踩得地板嗒嗒地響。

  母親和幾個嬸嬸在廚房裡忙活一家子人的年夜飯,從早到晚灶上都開著火,冒出輕煙。那樣的情景只要回憶起來就讓她頗為動容,她不由得話多了起來:"你說的熏肉大約是我們那兒的臘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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