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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這樣的病大抵不容易根治,像顆定時炸彈一樣跟著他。現在治好了,將來老了又會復發,如果照顧不周道,只怕不用等到老了,過個三五七年就要發病。

  她眉頭皺得緊緊的,一旁的小護士悄聲問她:"孔醫生,很嚴重嗎?"

  孔半夏搖搖頭,說:"不嚴重,只要注意休息不會有大問題。他不過是最平常的心絞痛症狀,也無其他惡化跡象,會昏倒多半是平日裡作息不規律,過度疲勞造成的。"

  她早知道他的習慣,在實驗室裡一待就沒日沒夜,如果不是偶爾想到她,出來打一個電話,只怕是要以實驗室為家的。

  她把病歷放回原處,坐到一邊的沙發上。她還要在這裡待一整夜,一想到要面對他這麼長的時間,她就不停地簌簌發抖。

  他們在一起太久,所以分手後重逢,她仍沒有辦法把他當陌生人看待。

  晨曦升起,病房裡光線一亮,她就起身離開了,臨走前不忘交代:"我上午要回醫學院上課,如果有什麼事你就聯繫梁醫生。"

  半夏走後,日上三竿了方懋揚才醒。醒來的時候他看著病房有一瞬間的失神。他不常生病,住院也是從來沒有過的。

  他清了清乾澀的嗓子,病房裡的護士已經發現他醒過來。

  "方先生,您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他搖搖頭,斂眉出聲問她:"這是哪家醫院?昨天是誰送我來的?"

  "這裡是S醫院,您同事還有您母親把您送來的,不過現在他們都回去了。"

  他"嗯"了一聲,靜靜地靠在病床上。窗簾被卷起來了,病房外面陽光明媚,冬日溫和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也帶著一股暖意。

  他看著走進來的醫生有片刻的失神。梁煜華是聽到護士通報說B908號房的病人醒了過來例行檢查的。孔半夏那個女人向來負責,這一回卻把自己的病人拋給他,著實奇怪!

  他心裡探究著,打量眼前這個病人,依照慣例問了他幾個問題,做了一些簡易的身體檢查。

  藥都是賈老頭指定的國外頂尖的藥。病床上安靜的男子看起來有點兒冷峻,應該是來頭不小。

  "在這段時間進食不應過飽,禁絕煙酒。再留院觀察一天,明早沒什麼問題就可以出院了。"

  他交代著注意事項。男子眉頭動了一下,才要張口,他當醫生這麼多年,自然見過這樣的病人,早知道他要說什麼,不消片刻已截住他的話:"不想住院是嗎?不想住院和上頭商量。這樣的安排不是我決定的,是賈主任和您母親的意思。"

  他眉頭皺得更緊,卻不再說話。

  梁煜華走出病房還在納悶,這個人怎麼這樣沉默?他給人的感覺讓他不知怎麼想到了孔半夏,覺得這兩人氣質非常相像。

  孔半夏這一天上課都難以集中精神,好不容易下課鈴打響,她也不像平常那樣留下來回答學生的問題,匆匆地拿起教案就走。

  她知道他就在醫院裡,卻不能坦然走進他的病房像詢問其他病人一樣詢問他的病情。她靜靜地坐在辦公桌前,手裡緊緊地握著一支鋼筆。

  北方有暖氣,房子裡一點兒也不冷,可她偏偏還是直打哆嗦。

  她恍惚又想起那幾年的事,想起那樣慘烈的分手。那晚她狠狠地把手上的水杯砸到他腳前,一聲脆響,水杯落地,濺濕了他的褲腳。

  他也在氣頭上,竟然伸手打了她一巴掌。

  那一個巴掌打下去,只聽見啪的一聲脆響,兩個人都懵了。

  這畢竟是他們誰也沒有經歷過的。她不可置信,臉一陣一陣抽痛。她抬起頭來怔怔地瞪著他,只覺得他表情兇惡,面目猙獰!

  他也一時還沒有緩過來,驀然有些呆愣。

  她突然覺得眼前的人很陌生,頰上還熱辣辣的痛。他打得真用勁,她連牙齒根都痛了。

  她想要轉頭沖出門去,但她素來怕黑,要是這樣做的是別人,刀山火海她閉著眼也就跨過去了。

  偏偏這個人是方懋揚,她已經不習慣在他面前耍倔脾氣。她沒有走,沒有走出那間房子,只是坐在沙發上不停地哭。

  他也愣愣地站著,緊緊攥著拳。

  她不去看他,她甚至不曉得要怎麼辦。她不知道是不是還可以原諒方懋揚,她也不知道別人談戀愛是不是挨過打。一時間茫然全無頭緒,只有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接連不斷地落下來。她想起是誰說過女人的眼淚如珠如寶的,她只覺得此時眼淚是她全身最廉價的東西,無窮無盡地湧出眼眶,沒完沒了地想要淹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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