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西北(76)_寧夏

七六

　　她真是傻，看著這樣的她，我什麼都說不出口，補償，我可以拿什麼補償，五年的青春歲月，最美好的時光，我帶給她的絕望，我幾乎毀了她的一生。

　　就這樣，就是這樣的我，她竟然說願意等我，等到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我也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可是從來沒有抱過希望，我已經結婚，而且，我根本不可能離開靜書，我對她，尚有一份責任，可是，曉西，我好不容易可以和她重新開始，這樣的機會，我死也不會放手。

　　是最甜蜜的一天，我們仿佛回到了從前，又仿佛是新的開始。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的曉西，是的，我的曉西，以後永遠會是我的曉西，竟然學會了做飯，以前只會伸手吃飯的曉西竟然做得一手好菜，看著她在廚房裡忙裡忙外，快樂得象只小鳥，我的心情也在放飛，連她的小碎花圍裙都覺得可愛無比，她——五年，過去的五年，她到底是怎麼過的呢？還有——林晨樹，我總是有些不放心，那個男人，五年裡陪伴在她身邊的男人，我真是嫉妒極了。幸好，幸運之神站在我這邊，五年後我竟然能夠失而復得，我是何其的幸運，我只是有些擔心，我的運氣會不會一直這麼好。

　　幸運之神放假，我的運氣到頭了。

　　在回國的那天，我見到了她。我本就覺得不對勁，她一直沒有接我的電話，雖然我們約好在我處理好之前儘量不聯繫，可是分開之前的告別，應該還是允許的吧，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我可能要失去她了。

　　果然，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的，靜書的病，我不敢告訴她的事情，她終於還是知道了。我就知道她沒有辦法再等我了，死亡，誰還會和一個頻臨死亡的女人來爭寵呢，尤其這個人是曉西，我知道我這一次真的沒有機會了。

　　時間，我們在錯誤的時間重逢，那麼只能是這樣的結局。

　　她要我全心全意地愛靜書，全心全意？我的心都在她身上，我已經沒有了心，怎麼對靜書全心全意？她是在為難我，還是在為難自己？

　　我的心裡象死灰一般寂靜，從此，我的心，再也不會起波瀾，從此，快樂應與我無緣，從此，她再也不是江南的杜曉西。

　　我也不再是她的江南。

　　9

　　裴靜書。

　　我真是懷疑自己的眼睛，我怎麼會一錯再錯。看錯了曉西，又看錯了靜書。

　　我以為她是全天下最善良可心的女子，明明知道我的心，還是不顧一切地站在我身邊，沒有要求過我任何回報，只是看著我笑。

　　我對她是愧疚的，她給了我很多，看得到的，看不到的，我不是不懂，只是，世間唯一不能勉強的就是愛情，我覺得如果給她殘缺的、甚至不是愛的感情，對她是種傷害，可我給不了她想要的。

　　但是，太明白她對我的好，所以，當得知她身患頑疾時日無多，我毫不猶豫地向她求婚，她不肯，我堅持，我們打了一場很持久的戰爭，我贏了。

　　我是個傻瓜，自以為是的傻瓜，我竟然從來沒有想過，這場戰爭，根本就是她發動的，也按照她預想的發展，所謂的病，根本就是場騙局，只為騙我入局。

　　不知道我哪裡好，她要如此費盡心機，我曾經問過她，在她的謊言被揭穿後，她面如死灰，我就是被這張臉騙了好多年，以為她隨時都會離開，因為這張臉，明明知道機會不會再也，我還是任由機會從我指縫裡溜走，我甚至內疚，不能給她純粹的愛，可是，都是假的，她只是一個高明的騙子。

　　她說不明白我哪裡好，可就是不能放開我的手，她說她不覺得對不起我，因為她也付出了她全部的心力。全部的心力？只為了一個想著別的女人的男人？我替她不值，替她惋惜，如果她不是遇見了我，她的人生一定比現在要好。我竟然不恨她，是我的錯，是我給了她機會騙我。曉西，我的腦子裡全是曉西，她為什麼不自私一點，如果——可是，人生沒有如果。

　　離婚，我唯一想要的結果，靜書說如果我和她離婚，我會失去很多東西，她指的是什麼，公司、錢、名譽？所有這一切都不再重要，我想要的只是自由，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曉西面前的自由，我已經一錯再錯，這一次我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手。

　　靜書終於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公司、房子，能給她的我都答應給她，她在簽完字的第一句話卻是：「其實我根本不想要這些東西，可是，要了這些東西，你才可以走得自在，我也只有拿了這些東西，才可以不那麼恨你。我真的很恨你，你以為裝病那麼好裝嗎？為了你，我什麼樣的傻事都做過了，可是，你的心裡為什麼只有那一個人，那個人哪裡比我好，哪裡比我好？」

　　不知道曉西哪裡好，就象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好，讓靜書這般對我。也許有的人一生只能愛一個人，那個人出現過以後，其他人，再好，再優秀，對他來說都不過是將就，世界上最不講道理的就是愛情，最霸道的是愛情，最無情的也是愛情。

　　我終於知道曉西離開我的原因了，與我猜想的大致無二，只是我沒有想到，媽媽，我最敬重的媽媽，竟然是她親手拆散了我們，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是她。我可以恨陶然、可以恨靜書、可是，我該怎麼恨媽媽？她是那樣地愛我，因為給我的不多，所以想把最好的給我，可是，她怎麼知道，最好的就是被她捨棄的，被她犧牲掉的，可是，我連恨她也不能。

　　曉西，我可憐的曉西，她好象早已知道這一切，甚至還在安慰媽媽，她說她現在過得很好，她馬上要結婚了——

　　聽說過她要結婚了，可是，不是很擔心，從現在開始，我要全力爭取她，她對我的愛，我有信心。

　　她終於轉身，看到了我，眼中帶著一種我看不懂的疏離，我故意忽略掉這種讓我看著有些心慌的眼神，只是張開雙臂：「曉西，我回來了」。

　　是的，我回來了，曉西的江南回來了。

　　10

　　杜曉西。

　　我終於明白：有些人，錯過就不再，就算如她，那麼固執、曾經那樣堅持。

　　我的好運，在她得知靜書的病的時候就用完了。我本以為我還有機會，她等了我這麼久，一定不在乎再等這一年的，可是，這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就算我回來了，可是，曉西，她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曉西，那個人，雖然不願意承認，那個人，在她的心裡，好象已經比我更重要了。

　　我本不會輕易地放手，我有信心，讓她再一次愛上我，我討厭不戰而降，我曾經當過一次逃兵，這一次，我絕不會放棄。可是，我的好運真的用完了，車禍，那個人竟然出了車禍，眼睛可能會永久失明，如果細算起來，這場車禍和我還有些關係，我哪裡還能去爭取？就算我爭取，我也註定了出局，就算她心裡更愛我一些，現在她也只會陪在他的身邊。

　　我偶爾在醫院裡見過她，也偷偷地去病房看過她，看著林晨樹對她發脾氣，可是，她的表情，終於讓我明白，不只是憐憫，不只是因為內疚，她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真的想和那個人共度一生。

　　我竟然還能有機會和她故地重遊。我們在大學時代經常一起吃飯的飯店奇跡般地碰面了。真是奇怪，我們幾乎一生都在錯過，可是此時卻能遇到，不遲不早剛剛好，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她的眼睛一直都在躲閃著我，我知道她又開始內疚了，不只是因為不能和我在一起，更是，內疚她把心也一起給了那個人。我看著她心疼，如果我不幸福，她一定還會繼續內疚下去吧？她就是這樣的傻氣。

　　我們一起在校園散步，好幾次，好幾次我都忍不住想牽著她的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哪怕只是一刻也好，可是——我只能生生地截斷自己的願望，因為我已不能。

　　她的眼淚一直在眼眶中打轉，不停地對我說對不起，她含著淚對我說，你一定要幸福，我拼命地點頭，是呵，我也一定要幸福，如果我不幸福，她一定不可能覺得幸福。

　　我已明白，她不是不再愛我，而是愛另一個人更多。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讓自己幸福。可是，對我來說，並不是最壞的結局，愛、被愛，那樣濃烈的愛情，我曾經歷過——

　　愛過就不會後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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