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西北(75)_寧夏

七五

　　6

　　杜曉西。

　　想要忘記一個人和真的要忘記一個人，根本是兩碼事，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因為我根本做不到。

　　她送我的東西不多，我一件也捨不得扔掉，雖然我知道眼不見為淨，扔了才可以重新開始，可是我就是捨不得。杜曉西，你是怎麼把我忘記的呢？

　　我覺得一定是哪裡出了錯，為什麼，為什麼已經在幾年前結了婚的杜曉西，竟然成了歐陽阿姨兒子的未婚妻。

　　林晨樹，靜書家的世交，他的母親歐陽明月現在就住在我家隔壁，在美國見過幾次，說實話，是個不錯的男人，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口才也很好，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對女人尤其是。但是我，不是很喜歡他，主要是不喜歡他對感情的態度，按他的理論是每一次都很認真，其實歸根究底就是沒有一次是認真的，所以並不是很喜歡他。

　　靜書總是勸我：「他不是不認真，如果遇到適合的女孩子，他會比誰都認真」。也許吧，只是，我沒有想到，那個人竟會是——

　　歐陽明月喜滋滋地拿著照片向我們炫耀，說終於有女孩子可以讓林晨樹定下心來了，據說連林明遠都相當滿意，這讓我有些好奇，聽說兩人性格愛好都大相徑庭，能讓兩個人都滿意的女孩子我都有些好奇了。

　　靜書有些不滿意：「長得不是很漂亮，而且有點小家碧玉。」

　　我笑靜書挑剔，歐陽明月也有些不高興，把照片遞給我，要我評評理，我笑著接過照片，卻不由呆住了，竟然是杜曉西，那個我以為早已結婚生子的杜曉西。

　　林家不可能要一個結過婚的兒媳婦，那麼——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陶然，我真是愚蠢，我怎麼會相信她的話，她當年是那樣地恨曉西，說要看著她幸福到幾時，我真是傻，竟然相信她？可是，媽媽，她到底是哪裡聽說了這些，媽媽，你真是害死我了。

　　見我有些發愣，歐陽明月得意地笑了：「我說很不錯吧？你看江南都看傻了，這個女孩子雖然不是很漂亮，但是——她的眼睛很清澈，笑容很溫暖，神情有一點點天真，我喜歡這種溫和又無邪的女孩子。說實話，不喜歡也沒用，晨樹說是他愛了一輩子的女孩子，無論誰反對也沒有用。你們這些孩子，才多大的年紀，就一輩子一輩子的，一輩子隻愛一個人，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我的心微微地疼，一輩子，真的有那麼長嗎？如果可以，我想愛那個人，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一直一直愛下去。

　　我終於決定回國，理由冠冕堂皇，和林家的網路合作事宜，其實我本來已打算拒絕，理由是杜曉西，我怕自己忍不住去找她，可現在，還是因為杜曉西，既然她沒有結婚，我一定要知道這些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亦或是她離開我的那年發生了什麼。

　　我沒有急著去找杜曉西，我也不用太急，週五是林明遠的生日，杜曉西既被認定是他的准兒媳婦，怎麼會不出席？

　　雖然內心很渴望見到她，但是心裡沒由來地有一些膽怯，這種膽怯有些莫名其妙，我為什麼要害怕，當年對不起我的應該是她，是她因為另外一個男人捨棄了我。現在，如果她是被另外一個男人捨棄，那是報應，她活該，我應該高興；如果是她遇到了林晨樹這高枝，所以又捨棄了原先的那個男人，那我應該慶倖，這個女人根本不值得我愛——可是，為什麼我還是這麼煩惱呢？

　　還有一件煩惱的事，我本想買下那套房子，我曾經居住的那套房子，我以為錢可以解決一切，可是，那個女人，竟然說房子已經賣了，90萬賣給了她以前的房客，我明明說過我可以給她150萬，甚至更多，可是她說，有些東西比錢更重要。

　　愛情嗎？可是，有的人，為了錢，捨棄了愛情。

　　我不相信愛情，不想相信，可也許，這世上真的還有愛情。

　　7

　　杜曉西。

　　我終於見到了她。

　　她是整個酒會上最熱門的人物，雖然她看起來一點也不知道。所有的人都在談論她，女人們都在挑剔她的長相，她的穿著，她的談吐，並且開始打賭，看林晨樹是一個禮拜後甩了她還是一個禮拜零一天。男人們也在談論她，比起女人們，他們的言語更赤裸裸，讓人聽得牙癢癢的，想揍人。

　　最想揍的當然是林晨樹，那個該死的男人，怎麼可以讓別人這樣談論自己的女朋友，他不會生氣嗎？可是——他真是欠揍，竟然還在和別的女人調笑，杜曉西，這就是你想要的男人嗎？

　　她仿佛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杜曉西，滿臉的笑，對著每一個人笑，那笑容，又分明是我熟悉的杜曉西，笑得有些無奈，卻又很天真。

　　我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我的身子也不自覺地跟著她走，看著她走出大廳，來到花園，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拼命地吃東西，她的胃口真是好，一會兒就吃光了一大盤食物，還意猶未盡地吮了吮手指，有那麼好吃嗎？為什麼我卻覺得食不知味呢？

　　她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上，仰望著天空，真是個會享受的人，象從前一樣，她甚至脫了鞋子，把一隻鞋子踢得老遠，正好踢在我腳邊，我緩緩地撿起鞋子，不由呆住了。

　　竟然是那雙鞋子，在收到這雙鞋子的時候，她感動得向我求婚，甚至突發奇想要用這雙鞋子代替結婚戒指，我仔細地打量著這雙鞋子，對於一雙已經五年的鞋子，它保養得太好了，我幾乎可以肯定她很少穿它，就算穿也極愛惜，我輕輕地撫摸著鞋子的緞帶，覺得心漸漸地柔軟下來。

　　她開始找鞋子，我悄悄地走近她，遞給她，在看清我的瞬間，她的整個人都呆住了。她有些局促，拼命地整理衣服，慌亂地坐下來穿鞋，我輕輕地走上前，緩緩地替她穿上，我不知道她是否記得這代表的意義，是我們的結婚戒指，我想親手替她穿上。

　　感謝靜書，如果不是她適時地出現，我想我會洩露更多的情感，這本非我願。在我介紹靜書的時候，我明顯地感到她有些震驚，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她終於受傷了，象我當初一樣受傷了，我感到了一種報復的快感，但是，快感很快消失了，代替的是一種深深的自責，尤其是林晨樹及時出現攬住她微顫的身軀的時候，我恨自己，為什麼我帶給她的傷害要由別人來撫平，我更恨的是，為什麼她受傷我的心卻更痛。

　　她與林晨樹合力切下了蛋糕，代表她的地位得到了林明遠的承認，所有人都在巴結她，可是，那個該死的林晨樹，到底去了哪裡，為什麼又把她一個人扔在了那裡，那麼孤獨，那麼迷茫，我知道不應該，可我就是忍不住，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伸出了手。

　　曾經在夢裡才能與她共舞，她生澀的表現讓我有些竊喜，我依然是她唯一的舞伴嗎？但是，她漸漸地越跳越好，笑容也益深，不知怎的我發現自己越來越生氣，那些記憶，對我來說是苦澀的甜蜜，為什麼她看起來這麼高興，為什麼只是我一個人痛苦？

　　我終於有些憤怒了，我提了一個連我都嚇了一跳的要求：「到我身邊來吧，他能給你的我一樣能給你。」

　　我覺得自己瘋了，怎麼能對她說這樣的話，她不是別人，她是我的曉西。我心裡很矛盾，既希望她狠狠地拒絕我，又希望她能答應我，我真是瘋了，我發現我竟然渴望她能應承下來，哪怕是因為我的錢，我也想把她留在身邊。

　　她冷冷地看著我，我的心一片荒蕪，她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一個陌生人，從見面到現在，她第一次這樣看我。

　　我真的失去她了。

　　8

　　杜曉西。

　　我沒有想到竟然真的會是她。

　　當我在電話裡聽到她的聲音，清清楚楚地聽到她的聲音，我覺得自己幾乎要窒息。那個一心一意等著去美國的男朋友回來，一等就是五年，那個明知道男朋友已經結婚，就算可以賺幾十萬也不肯賣房子的人，竟然真的是她。

　　她為什麼這麼傻呢，那些記憶，對她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我已經不必問她當年分手的原因，一定是我，為了我，她才和我分手的吧？我從來沒有這麼恨過自己，為什麼從來沒有相信過她，相信過她對我的感情，象她相信我那樣。我自以為愛她，卻從來沒有瞭解過她。是我親手毀了我們的幸福。

　　她竟然還在騙我，還安慰我，她說留在這裡，跟我沒有什麼關係，絕對不是在等我，她是沒有什麼耐心的人，我曾經也以為是，可是——我這樣對她，她仍然不願意我有負擔，她怎麼會這麼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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