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大女三十 | 上頁 下頁
五十


  「他真的那麼好嗎?」我不由自主地問。聽著自己合法丈夫的過往,我那股好奇心是怎麼也按捺也按不住的。

  「並不是。在我看來,他是個兩面派。在師長面前,他文質彬彬、不卑不亢,不曠課、分數好,積極參加課內外活動。可實際上他有點兒懶散,也有點兒得過且過的。」蕭之惠又看向我了。她雙目炯炯,像個友善而熱情的朋友。

  我被她感染了,像菜市場大媽一樣伸手拍了拍她的大腿,以示贊同:「可不是嗎?他要是真像你爸說的那麼好,現在早小有名氣了吧?哪至於這麼一窮二白,出門不花錢,光花信用卡啊。」我還哈哈笑了兩嗓子,乾巴巴的。

  友好氣氛戛然而止。蕭之惠又換上了冷冰冰的面孔,我的手也只好漸漸縮回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她先開口:「你既然這麼不欣賞鄭哥,為什麼要和他結婚?」

  我的神智徹徹底底地回來了:我身邊這個女人,終究是為了我的婚姻而來。「那你呢,你有多欣賞他?」我問。

  「為了他,我入了這一行。為了他,我來了『論語』。」蕭之惠如是答。

  女人欣賞男人,簡直不分青紅皂白了。蕭之惠她剛剛說過鄭倫懶散而得過且過,可結果偏偏為:她因為欣賞他而變成了他的同行,變成了他的左右手。她清清楚楚地對我說:她走了這條路,只因為這條路上有鄭倫。我不安了,認為自己比不上她。我好像並沒有那麼欣賞鄭倫,並沒有為他付出那麼多。

  「這麼久以來,鄭哥始終對我視而不見,而我竟還以為,對他而言,我是與眾不同的,至少,是與他交往過的那群女朋友不同的。我認為,他只是逃避安定、逃避責任。所以我願意等他,始終等他,畢竟,我有是時間,有的是青春。」蕭之惠說到這兒,我不由得緊緊地望著她,也顧不得自己的脖子是不是雅致了。青春?她竟是因為有著大把的青春所以才拖泥帶水,末了輸給了我這個因為眼看青春一去不復返所以不得不匆匆出手的大齡女?這簡直太合情合理了。倘若我不是處於三十歲的大齡,那麼,說不定我也會不緊不慢地和鄭倫打情罵俏、兜兜轉轉吧。

  「突然有一天,鄭哥有了你這個女朋友。說實話,我沒有太介意。在他身邊這麼久,要是見他談戀愛就生氣,那恐怕我早就被氣死了。」蕭之惠笑了笑,又頓了頓,「可才過了幾天,他竟然來發喜糖了,他竟然,竟然和你結婚了。」蕭之惠說這話時的神情,就像是在說什麼天下奇聞。在她眼中,鄭倫娶了我唐小仙,有如太陽打西邊出來似的不可思議。不,其實,這不關我唐小仙的事,不管他鄭倫娶了誰,她蕭之惠也是不依的。

  「小蕭,有些事,是不能用時間來衡量的。」我只能管她叫小蕭,我沒法像吳哲似的喚她「之惠」,「我和鄭倫從戀愛到結婚,時間雖不長,但我們卻是兩廂情願、深思熟慮的。」

  「可你並不信任他。沒有信任的婚姻,是不合格的婚姻。」蕭之惠一語中的。

  「哦,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番話?」我不知如何對答,只好倒打一耙。

  「因為我把鄭哥的事,當做自己的事。」蕭之惠直言不諱,我聽得頭皮麻嗖嗖的。鄭倫的事,成了她的事了?那鄭倫的內褲是三角形還是矩形,算不算她的事?

  「你。」我才說了一個字,就被蕭之惠打斷了,而我並不介意她打斷我,因為我本來也不知如何對答。她說:「我信任鄭哥,就像信任自己。而你,根本不會明白我們這種不分彼此的感情,你根本不應該介入我們。就算你現在是他的妻子,你在他的人生中,也根本是個局外人。」

  「你這叫什麼話?」我騰地站直身,「就因為你替他擺平了煤老闆那筆生意,你就自詡和他不分彼此了?你就可以把我整個人在他的人生中全盤否認了?」我的腦袋幾乎要氣炸了,我心想:炸出一地腦漿,我也算為了鄭倫肝腦塗地了。

  蕭之惠對我的話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畢竟聰明如她,已將我和吳哲的交情定義得八九不離十了,那她想必知道,我已知道她從自己的腰包中掏出的那十二萬元人民幣。

  「你這樣做值得嗎?你以為你這樣做,鄭倫就會在事業上扶搖直上,或者他就會感激你感激到舍我取你的田地嗎?」我痛痛快快地說出這肺腑之言。蕭之惠的不管不顧,始終困惑著我。同時,我也始終惶惶,她那不怕賠了青春又賠錢的拼命精神,會將我和鄭倫的婚姻拼出口子。那句話是怎麼說的?敵人像彈簧,你弱他就強。當蕭之惠什麼都不怕、什麼都豁出去了時,我就不由自主地怕了。

  「所以說,你太不瞭解我,也太不瞭解鄭哥了。那筆生意會給『倫語』帶來多大的利潤,會給鄭哥增加多少的信心和機會,你通通不知道。你只會假惺惺地替我覺得不划算,而你也根本不知道,我為鄭哥做每一件事情前,從來不會考慮劃不划算。唐小仙,你是個只會為自己打算的人吧?你根本不會為鄭哥做任何事吧?」蕭之惠的話像機關槍似的,突突突擊得我倒退了兩步,貼在了門上,險些血流成河。

  我搜腸刮肚,想說些什麼反擊蕭之惠。可我該說些什麼,能說些什麼呢?說我為鄭倫燒過幾道菜,洗過幾雙襪子?說我為了嫁給他,而動過多少小心思、耍過多少小聰明?莫非,說我為了鄭家家庭和睦,而甘拜他奶奶的下風?我的老天,倘若這些不值一提、有的沒的小事被我說出口,她蕭之惠會不會笑掉大牙?

  「你出的那十二萬塊錢我會儘快還給你。從今以後,你為鄭倫所做的事,應該由我來接手了。」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我沒有任何可以拿出來炫耀的豐功偉績,只得將蕭之惠的壯舉搶過來,扛上自己的肩。說完,我走出了鄭倫的辦公室,走向了「倫語」的大門口。

  蕭之惠的聲音嫋嫋傳來:「等等。我今天找你來,是為了告訴你,既然你已經對我有所防備,既然吳哲已經成了你的同盟軍,那我也不妨明白告訴你,我對鄭哥,是不會變的。而且,你們的婚姻在我眼裡,什麼都不是。」

  我沒有再回頭,沒有再看蕭之惠。我怕了她,我這個有名有分、有中國政府撐腰的正室,竟怕了她這個願為鄭倫為奴為婢的下女,真是應了那句話:她光腳的,不怕我穿鞋的,而我卻是百般忐忑、千般顧忌。

  我在見鄭倫之前,塗了點口紅,為的是遮一遮剛剛與蕭之惠鬥法後的頹然,裝一裝神采奕奕。可惜鄭倫點了一鍋水煮魚,那漂在油上的一層紅辣椒,可比我的紅嘴唇鮮豔多了,所以我依舊是黯然的。鄭倫說:「本著以毒攻毒的原則,我決定以辣治辣。」

  「治什麼辣?」我不解。

  鄭倫夾了一塊魚給我:「治你的心腸毒辣。」

  雖說,鄭倫與我外出用餐的原因是因為我們之間存在著矛盾,雖說,他在親口說著我心腸毒辣,不過,他此時此刻卻面帶微笑,全然是另一番風景。「岳父岳母大人沒怪我吧?害他們坐火車。」鄭倫首先關心了他隻身返京的後果。我實話實說:「不怪。火車可比你的麵包車舒服。」

  「好,這就好。」鄭倫放下了這頭等大事,繼續說了二等的,「那接下來,我們就敞開了聊聊小蕭的事吧,一次性把這疙瘩解了吧。」我點點頭,先下手:「那請你先詳細地給我介紹一下她,好嗎?」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