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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江薏,別怪我,也不全是我的錯。當你發現錯拿了房卡的時候,你應該第一時間去找服務生,或者打電話給我,可你沒有,你去敲了他的門,你有沒有隱隱地期盼著發生些什麼,你問你自己吧。

  「再等半個小時,不,45分鐘吧。」Peter閑閑地把腿蹺到了桌子上,「到了那個時候還沒出來,基本上就可以把花和酒送過去了,就告訴他們是酒店開業期間的贈送——至於明天怎麼讓那個男人買單,就靠你了。」他注視著我,沉默了片刻,「美美,看著你,我就覺得,我當初決定一輩子不結婚,是再英明也沒有了。」

  我什麼都沒有說。他也沒有。一種難堪的沉默彌漫著,像是海面上的霧氣。他突然站起身來,輕輕碰了碰我的頭髮,倉促的—個微笑過後,他說:「再見到你真好。」

  我當然知道,他的眼睛裡漾起了一種含義複雜的東西,他的呼吸在不自覺地變得粗重。那一瞬間,我腦子裡掠過了冷杉的臉。可是比這個瞬間更迅速的,是鄭成功不滿的啼哭聲。

  Peter匆忙地把手收了回去,難堪地用一根手指逗弄著鄭成功的小臉兒。他粗糙的手指把鄭成功弄得更為煩躁不安,他苦笑著看我,「美美,我們都不是過去了。」

  「Peter哥你都看到了,我的老公和別的女人睡在一起,我的兒子是個永遠離不開我的小孩,我活得好辛苦。」

  「最辛苦的日子都過去了美美。不會比我們跑場子的時候更苦的,你自己心裡清楚。」

  「是,你說得對,可是跑場子的時候,我們都好快樂。」

  「那時候我們什麼都沒有,自然快樂。」他推開了窗子,海浪的聲音就像風中的窗簾一樣撲面而來。

  「可是我們現在又有什麼啊?」我在那股新鮮的腥氣裡無奈地笑。

  「那還不簡單。」他雙臂撐著窗櫺,眺望著根本看不見的黑色的海,「我們現在有的,都是些不想要也不能丟的東西—-這樣還怎麼快樂啊?」

  一個原本危險、原本暖昧不明、原本情不自禁的時刻就這麼過去了,只是那麼短短的一秒鐘,我們就決定還是坐在那裡感慨人生。不承認也沒有用,我們就是從這一刻起開始蒼老的。

  夜深了,我在房間裡凝視著鄭成功安逸的睡臉。江薏依然沒有回來、看來我所有的計畫都成功了。小傢伙,要是真的一切順利,我們很快就要說「再見」了呢。等你長大以後,我也不用你愛我,我知道我不配——只不過,其實你也跟著我一起戰鬥過,其實我也教過你怎麼去戰鬥,只是不知道你會不會記得。

  房間裡的電話開始尖銳地響,我像陳嫣那樣不顧形象地撲上去接起來。還沒等我說「喂」,那邊的人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聲音裡都帶著發了癲的酒氣。

  「江薏,是你麼?江薏我想你,我真的很想你,我們結婚好不好?江薏你回來,我不能沒有你,江薏我愛你我願意永遠永遠對你好,江薏你不要走,我求你——」

  是西決。這個沒出息的傢伙,我都替你害臊。我輕輕地掛上了電話,把臉埋在鬆軟雪白的枕頭裡。

  Chapter 14 藍色的太平洋隱沒的紅太陽

  我的睡夢像只暴躁易怒的貓,蜷伏在一個很淺的意識黑暗處。不時騷動,害得我都不清楚自己究竟睡著沒有——因為誨的聲音一直都在那裡旋轉著,我的腦袋變成了一個海螺。又開始窒息了,這一次的窒息是緩慢而幽暗的,帶著冷氣機輕輕的響。別過來,別過來,我不怕你,我沒睡著,我馬上就要醒來了,不信你看,我一直都聽得到海浪。一把尖銳的聲音刺進來,我的睡眠流出和燈光顏色相同的、昏暗的血,見鬼,又是電話,不過這次是我的手機,難道還是西決嗎?還有完沒完啊你,要是再吵我我就直接告訴你江薏睡在方靖暉那兒。

  手機的螢幕上閃著的字是:「冷杉」。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壞孩子。

  「掌櫃的。」他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剛剛跑完步,呼吸得很重,「我,我到了,你告訴我你住在哪兒?」

  「什麼叫你到了?」我一下子睡意全無。翻身坐起來,這個傢伙甚至有辦法讓我在熱帶渾身打冷戰,「你給我說清楚,你人在哪裡?」

  「我在三亞,鳳凰機場。我想你。」他像個闖了禍的孩子,語氣遲疑。

  「你和我開什麼玩笑啊?」我氣急敗壞的時候反而把嗓門兒壓到了最低,「你什麼意思?半夜三更的別這樣嚇唬我行麼?又不是演恐怖片。」

  「是真的。」他堅持道,「我,我去買機票的時候,人家告訴我,只剩下一班下午三點起飛的,然後就是晚上起飛的——我的錢只夠買晚上起飛的那班,然後我就……你在哪兒?你告訴我。」

  「為什麼?」我咬牙切齒地問他,聽見了自己的身體重重地、無可奈何地砸在枕頭上的聲音,「冷杉你可不可以差不多一點兒?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不是個小姑娘,我最討厭人家跟我開玩笑,最計厭別人無理取鬧地給我惹事……」

  「南音跟我說你是帶著火星人來看他爸爸的。」他口氣生硬地打斷了我,「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你為什麼要跟我說你是專程陪著江薏姐出來玩的,你為什麼不說實話?」

  「南音……」我感覺到自己的指甲深深地嵌進了手掌心的肉裡,南音你到底——雖然除了江薏,我沒再對任何人說起過關於冷杉的事情,可是南音這丫頭,也許她是無心的,應該是的,「你今天看見南音了?」我故意地轉移話題,似乎這樣就可以回避他此刻和我處於同一座城市的尷尬事實。

  「早上,南音來店裡,她說你是來……」他的聲音突然間提高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真話?我又不會介意你是來見你以前的老公,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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