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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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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個子不高,圓圓壯壯的,手臂、腰和胸脯都很結實。第一次出場她扮成一個男人上來包著頭巾,畫著濃重的黑眼圈,還貼著鬍子,穿一條半長不短的褲子,黑襪子遮住細腳踝。這傢伙掄著大棒揍老婆,一邊揍一邊罵:「我讓你偷男人,我讓你偷男人,偷麵包偷不來,男人偷得那麼順手,跟你說幾回了?先拿到麵包再脫褲子!」 觀眾們都樂起來,坐在後面板凳上的男爵也樂了。 不一會兒她又換了女裝出來,髮髻高聳,塗白了臉,臉頰上紅紅的兩塊,拿著扇子神氣活現地在舞臺上走來走去,又用食指點著舞臺下面的男女老少,「還在這裡看戲玩兒?還不去給海格老爺的鋸木廠幹活去……」 她當然不知道海格老爺也在那裡看她的戲。 演出結束,他去後臺找這個女人,戲子們嘻嘻哈哈的笑聲和叫嚷聲,汗水和脂粉味交織在一起。他們在他身邊穿來穿去的,他半天也沒看到那個女人在哪裡。 忽然聽見一個人在大聲地唱歌,吉斯卡去尋找那聲音的來源,身邊一個女郎說:「別理她,那是他小瘋子。」 他要找的就是那個小瘋子。 她身上穿著男襯衫和男式褲子,袖子褲腳都挽起來,露出來半截手臂和小腿,結實而白皙,她一頭的短髮,卷卷的,棕色,跟個小男孩兒一樣,一邊唱歌一邊忙忙活活地收拾著自己的戲裝和行頭,一回頭,看見了這個陌生人。 她臉上的妝容卸掉了,不是打老婆的粗野漢字,也不是妖豔的婦人,就是個漂亮姑娘,男孩子氣的姑娘。 吉斯卡說:「你們劇團還要在這裡演幾場?」 她說:「明天一場,後面就走了。」 「下一站去哪裡啊?」 「不知道呢,」她跟他說話,手裡還在忙活著,衣服器具抖一抖就往箱子裡面塞,動作裡叫一個麻利,「老闆說了算,我們只管演出。」 「賺的多嗎?」 「每天吃得上一頓肉。」 「你喜歡吃肉?」 她直起身來看著這個問了那麼奇怪問題的人,「你不喜歡吃肉?」 吉斯卡找到劇團的老闆,跟他交涉,「你們別四處遊蕩了,就留在這裡吧,給我地方上的居民們演出,我給你開餉,我也管你們吃住,每頓都有肉。」 這個劇團留下來,一時不用奔波了,白天排練,晚上演出,一個星期兩場,他們在香貝裡從春天待到夏天。 工作的間隙,劇團裡的女孩兒們說天氣太熱了,去游泳吧? 他是南海岸人,是游泳好手,跟著姑娘們欣然前往。 他們是傍晚去的,在水邊玩了很久,天黑了,夥伴們下山了,回到劇團開始喝小牛肉湯的時候才發現,那個姑娘偶落在黑魃鮁的。 她給自己唱歌壯膽,腦袋裡面出來不少野獸怪物,專門趁天黑的時候出來傷人,她就曾經演過一隻。 身後忽然有馬蹄聲傳來,她頭都沒回就往山下跑,跑到氣都喘不上來了,一下子臉朝下摔在地上,後面的人已經騎著馬追上來,用馬鞭一下一下點她的肩膀,「什麼人?偷木頭的吧?」 她卯足了勁頭想要裝死,馬上的老爺卻也是個硬脾氣,啪的一聲,鞭子抽下來,身邊的小樹都折了。她馬上站起來,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在河裡下早,夥伴們都走了,我自己下山,您看我這個體格,像能偷木頭的嗎?」 老爺笑了,慢慢從馬上俯下身看她,「原來是你?」 啊,這張臉她是認識的,那個問她是不是愛吃肉的傢伙,那個每有演出必到的傢伙。 他把她拽到馬背上,攏到懷抱裡送她下山,回了劇團。 老闆嚇了一跳,問她:「怎麼會是海格老爺送你回來的?」 她也被嚇了一跳,那個漂亮的、味道好聞的年輕人,怎麼會是海格老爺? Giten總要上路,流浪的劇團也不能總待在一個地方,她終於要走了,在馬車上往外看,看見海格的城堡和鋸木廠,年輕的心裡也想著自己跟一個貴族之間那荒誕不經的緣分。 車子忽然被攔住,那個男人擋著前面,然後過來敲她的車窗,她把窗子打開,吉斯卡在外面對她說:「留在這裡吧,跟我在一起。」 她並不覺得意外。 男爵花了大價錢買來貴族銜,這姑娘搖身一變成了老貴族的後裔,繼而是富有的男爵夫人。她再也不用穿簡單骯髒的戲服,她只穿最輕巧而結實的裙撐和最漂亮的裙子,用從巴黎買來的假髮和雨傘,蕾絲花邊是熟練的工匠手工編織的。他帶著她出席里昂和巴黎時尚而奢侈的沙龍,兩個人是一樣地受歡迎。 她並不覺得意外。 她讓吉斯卡看自己的掌紋,對他說:「演出的時候,我們曾經遇到過一隊吉普賽人。我給一個女人一隻梨子,讓她說說我的命運。」 他抓著她的那只手,仔細看,「她說什麼了?」 「她說,我會遇到一個非凡的男人,他非常非常地愛你。我呢,因此也就有一個非凡的人生。」 他笑起來。 泉水仍然噴湧而出。 他的鋸木廠的生意越來越好。 他們在那一年的秋天生了一個又壯又聰明的兒子。 但是這個女人非凡的命運並沒有在這裡結束。 在他們經常參加的那個沙龍裡,一個本來不應該出現在那裡的人出現了,他一出現,所有人都得跪下叩首。 她低頭看見了太陽王路易十四的靴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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