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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任苒沒拿現成的那些話去反駁她父親:你也曾經以結婚有孩子的身份與另一個女人攪在一起,你們後來甚至結了婚。這些話傷人傷己不說,她明白,任世晏是為她擔心。

  她苦笑了一下,「爸爸,你想一想,以我的切身感受,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我跟阿駿,」她窒了一下,想起祁家駿的那個擁吻,再沒辦法說他們只是兄妹感情,她搖搖頭,重複道:「不可能的。而且,我已經有試著交往的男友,阿駿還見過他。」

  任世晏放心了很多,「那就好。他的婚姻有什麼問題,他必須自己解決,哪怕是朋友之間的關心,放在別人眼裡,也可能會有其他含義。你絕對要劃清這個界線才行。」

  在被上司林波再次叫去談話後,任苒馬上決定接受他的提議,去香港亞洲總部參加為期八個月的職業培訓。

  培訓名字一公佈,對此最熱期盼的丁曉晴不在其中,她大為惱怒,毫不客氣地對著其他同事直斥任苒「心機深」、「陰險」,當面更是冷面以對,再不假以辭色。

  任苒沒有做任何辯解。

  幾年時間,她學得最徹底的一件事就是,每個人做出決定的原因都是純粹私人的事,根本沒法解釋,沒法求得別人的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願意相信的事實,辯解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促成她做出這一決定的最主要原因並不是對她職業前景的展望,她只是渴望換個環境,遠離感情上的困擾。

  更重要的是,遠離北京。

  北京朝陽CBD地區有將近四萬平方公里,差不多相當於兩個雙平島的面積,高樓林立,人口稠密,不期而遇的可能性總是存在著,既然她現在還沒法徹底淡然面對,那麼遠離便是最好的選擇。

  任苒對張志銘解釋,「林經理說,我們銀行未來甚至可能將亞洲總部遷到內地,參加這次培訓,對新進不久的員工來講,的確是個難得的機會。」

  張志銘表示完全理解,並為她感到高興。

  接下來,他差不多天天過來,幫她打點行裝,將公寓退租,還主動提出,可以將不方便攜帶的私人物品放到他家裡寄存。

  任苒想,她不能再要求更多離愁別緒了,這樣踏實細緻的關心,也許更符合兩個人準備對彼此認真的安排,也是他們一向理智而平淡的相處最好的延續。

  任苒打電話告訴祁家駿這一決定時,祁家駿長久默然。

  「我想給自己更多壓力,看看能在工作上做到什麼地步。阿駿,你也好好打理你家裡的生意,畢竟祁伯伯和趙阿姨都已經不年輕了。」

  「小苒,很多年前我就知道,我的未來不過就是接手家裡的生意。今天聽你來給我勵志,」他短促地一笑,「我感覺很……淒涼。」

  任苒能體會他此時的感受,她一樣也有淒涼和無力感,喉間仿佛哽了東西、再沒辦法說什麼了,只能匆匆掛了電話。

  能真誠回報愛情的,從來只有愛情本身,而不是感激、好意、俯就或者憐惜。

  那個男孩子,從小到大一直愛著她,從來沒有離棄過她,哪怕知道她愛上別人,遠走他鄉。

  可是她的內心卻充滿不確定,她根本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只好選擇了逃避,怎麼還能用不動聲色的口吻、看似正確的勸告去對待他。

  第二十五章

  和北京的朋友、同事告別,辦完工作交接,任苒由張志銘送去機場,她和其他部門的三個同事登上了飛往香港的飛機。

  有過在廣州生活的經驗,在墨爾本時也有香港同學,她比她的同事更快適應了這邊的生活。

  這樣一座被公認為全球工作與生活節奏最快的都市,井然有序得讓人幾乎沒有脫離軌道的空間。

  以英語、粵語為主的工作環境,一週六十個小時以上的高強度工作,幾乎每天離開辦公室的時間都在晚上八點以後,還要參加各式培訓,每天晚上,回到位於上環狹窄得幾無轉身餘地的小小公寓後,任苒再無餘暇考慮其他,很多時候都是看著專業書就睡著了。

  她每天上班乘地鐵往返,十分便捷。

  上下班時間在中環地鐵站,四周都是黑壓壓的人群,衣著精緻,神情肅穆,卻聽不到什麼人語喧嘩,大家默契地保持著緘默,最多偶爾有人聲音壓得極低講兩句電話便匆匆掛斷,充耳全是整齊得近乎鏗鏘的腳步聲,節奏一致得讓她在初次見識時,不免有驚駭的感覺。

  她跟本地同事Amanda講起這感受,Amanda直笑,說她早就習慣,渾然不覺有什麼異樣,哪天若看到的不是這情景,倒要駭然了。

  她也慢慢習慣,她穿著的高跟鞋踩出的聲音開始匯入那整齊的腳步中。

  天氣晴好的中午,她會和不少在附近上班的白領一樣,來到國際金融中心的四樓露天花園平臺,那裡對著維多利亞灣,設置了很多座椅,有人帶了自製便當在這邊午餐,有人從辦公室封閉的環境中暫時出來看海、吹風加小憩。只是她的本地同事評論說,近兩年不時有內地遊客出沒,大呼小叫,沒有以前那麼安靜了。她來自內地,對這種多少有些優越感的抱怨當然一笑置之,卻十分喜歡這個地方。

  她沒什麼閒逛的興致,有限的休息時間一般會去香港中央圖書館看書,那邊環境優雅,藏書豐富,從閱覽室落地窗看出去便是維多利亞港,比困在狹窄得公寓裡要好得多。

  有時她站在中環街頭,與一大堆人等著紅綠燈,站在她身邊的有外籍人士、有與她同樣的白領、有講各處口音的內地觀光客,她放眼看去,會有一絲恍惚,疑惑自己身在何處。而綠燈亮起,播放出的提示音居然是馬達的聲音,催得人不由自主再次進入匆匆行路的狀態,一路小跑沖過馬路,專注得仿佛人生目標只在腳下這條路、眼前這一刻。

  不少畢業於名校的內地人開始在這邊工作,但要融入香港人的社交圈子並不容易,更何況任苒和無意與人有工作以外的接觸。

  來香港的半年時間裡,她過著簡單得接近單調的生活,從不抱怨工作超時,態度認真專注得讓本地同事認可,上司甚至提到,以她的資質,很適合往投行方面發展。

  30歲的Amanda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對她的拼命不以為然。

  「做投行是個不拼命不行的苦差事,可是你還太年輕,何必這麼逼自己。」她指一指站在一樓大堂轉角垃圾箱邊拼命抽煙的幾個女郎,「看看她們,就是你跟我的將來,我都想轉行,你真嚮往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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