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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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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一個炎熱的早晨。對面的愛姨還沒有打開她的小商店。早晨的上平大街靜悄悄的,街道上不時走著一個臉色疲憊的年輕姑娘,背一個今年流行的背包式小手袋。還是朵兒第二次從索馬回到華髮髮屋,朵兒起床的時間就和另外那些姑娘一樣晚了,一定通常是上午十一點以後。如果沒有客人來找她的話,在華髮髮屋她已經有這個資格甚至可以更晚起床了。然而,就像經常會發生在我們身上的某種神秘的心靈感應,那天早上從來沒有起床起得這麼早過的朵兒卻九點鐘就從按摩室來到樓下。朵兒坐在髮屋的沙發椅上,從打開的茶色玻璃門鬱鬱不樂地望著外面的大街。於是她看見他了。 萬新民肩膀上挎藍色的背包式旅行袋,像他平日走路習慣的那樣,搖晃著身子低頭甩開大步從華髮髮屋門前經過,仿佛周圍的一切對他都是陌生的。她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她,只知道他頭也沒抬就從髮屋門前的大街走了過去。她站起身,魂不守舍地跟到髮屋門外,看著他離她越來越遠,內心被無法言說的痛苦填滿了。他一直走到拐向市里那條公路的拐腳處,眼看就要消失在她的視線裡了,突然,從她喉嚨裡迸出一聲呐喊來: "哦!阿新!" 他又回來了。看來他是準備跟她不告而別就走的,他說: "喂,朵兒,別這樣看著我,這使我心裡難過。回去吧,回去!" 然而,她卻熱烈地抓住他的手,使他那雙大手緊貼在自已濕濡的臉上,因為這時她已經淚珠兒如雨下,哀求著哭喊了起來: "哦!新民,帶我一起走吧!讓我跟你一起走,求求你!讓我和你一起去罷,帶我離開這兒,無論到哪兒!我不要你跟我結婚,不再逼你跟我結婚了,只要讓我跟你在一起,呆在一個看得到你的地方。"哦,沒有他在這兒,她怎麼能活得下去! "這不行,不行!朵兒,我不能帶你走。我不是去旅遊,而是逃亡去的。你得聽我的話。我欠了人家的錢,不得不出去躲避一陣子。" "欠人家的錢?"她從他的手掌心抬起一張淚臉來。 "是的,欠人家很多錢,一大筆,這幾年我一直都在賭博,輸得很慘。本來我不想告訴你。現在人家追著我,沒有錢還給他們會要我的命的,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 哦,原來是有人要他的命。"你欠人家多少錢呢?這兒有!我全都給你,只要你帶我走,我的錢全都是可以拿去替你還債的,全都是你的,哦,只要讓我跟你在一起。" "還不了的,朵兒,那太多了。足足有三十萬呐。全是我在澳門輸掉的。" "三十萬?"她驚恐得睜大了眼睛,忘記了哭,睫毛上沾滿淚水。 "是的,三十萬。朵兒,你幫不上我。任何人都幫不了我。除了逃走。"萬新民悲傷地朝她笑笑,那笑令她覺得自已馬上就會死去,便可憐巴巴、淚流滿面地拿一雙淚眼兒來望著他。她從他的臉上看到的只是焦慮、懊惱和忍耐,還有惶恐不安,但就是沒有任何他會帶她走的意圖,就是沒有!她絕望得心都碎了。 "別哭了,朵兒,別哭!我沒有時間再呆下去了,真的要走了。你保重吧。" 聽到他說要走了,她從哀哭中清醒過來。"你有路費錢嗎?我這兒有。"說著就要轉身進髮廊給他拿錢,一邊還抽泣個不停。 "不用了。好了,進屋去吧。" 他弄弄她的頭髮,又不勝憐惜地把從她無袖緊身上衣的肩膀那兒跑出來的內衣帶子給她塞回到衣服裡去,然後在她的腦袋上輕輕拍了拍,跟著他就走了。這次,他再沒有回頭。 她呆呆地、機械地站在那兒,噙著淚水目送他,內心裡空蕩蕩的。萬新民已經走了。確確實實走了。他不想要她。她既不知道他是到內地哪個地方去,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沒有了他,在這個偏僻、齷齪的小鎮呆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她不知道,她是否能撐到等到他回來的那一天。看著他那搖晃著的背影,從拐腳處消失,就像從這個星球上消失了一樣。她抬起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水,就在這一瞬間,她作出了一個決定:如果萬新民曾經是她留在沙湖鎮的唯一的理由,那麼現在這理由消失了,她在這兒的生活結束了。她恨這個地方,憎惡這兒的一切!她要離開這兒,到市里去。老楊光明會幫助她的,她從來都不懷疑他對市里那些聲色場合的熟悉程度。謝天謝地,除了錢以外,他多少還有一點用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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