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朵兒的迷狂 >


  她朝大路的方向眺望,太陽像個赤白的大氣球,晃得人睜不開眼睛。與大路毗鄰的小路上走來了她家的另外三個成員:走在前面的那位是她的丈夫趙世風,剛剛送過谷回來的趙志偉緊隨其後,他那高大的身材幾乎比他中等個兒的父親高出了一個頭,兩個人肩膀上挑著滿滿一擔穀,扁擔在磨起繭的肩膀上像跳著有節奏的節日舞蹈那樣直顫悠;手裡提著茶壺,走在最末的是她的女兒趙朵兒。這三個人的褲管卷到齊膝,頭上戴頂寬邊草帽。是時候做午飯了,陳清蓮站起身,朝旁邊的菜園子走去。

  "老趙,田裡的活兒都幹完了嗎?"在給家裡人準備午飯的時候,清蓮問道。朵兒蹲在灶房下往灶裡添幹稻草;趙世風坐在剛才陳清蓮坐過的那把椅子上,望著外面亮晃晃的太陽,一邊把切碎的煙絲填進他的長煙斗裡,回答他的妻子道:

  "幹完了。下午給田裡灌水耕地,明天可以把秧插下去了。明天一定可以。這鬼天氣真熱!"即使坐在陰涼處也使他熱汗直冒。儘管他知道這是七月。

  "朵兒,你明天跟我到鎮子上去一趟。"朵兒正蹲在灶房前,鼓起腮幫子往灶口裡吹火。從灶裡冒出來的濃煙直往屋頂上飄去,充滿了整個屋子。

  "朵兒,你聽到了嗎?"

  "什麼,媽媽?"朵兒從濃煙中抬起頭,被煙熏得涕淚橫流。她只得努力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灶裡的火總算是燃旺了。

  "明天跟我去趟鎮子。"清蓮重複地說,淘米的動作絲毫也沒有停止。"我們得買些肉回來吃,給全家人增加些營養,熬過這段時間。還有五畝地的穀子沒有收割回來呢,得趕在秋季來臨之前把秧苗插下去。"

  "好的。媽媽。"

  大路上傳來一個女人在喊趙志偉的聲音,只見那是個穿著白色牛仔褲,燙著卷髮,打扮時髦的年輕姑娘。屋裡的志偉聽到了這聲音走出去,兩個人在火爐子一般的太陽底下態度親昵地低聲說著什麼。

  "孩子他媽,你得管著他點兒!"趙世風朝門外面的地上吐出一口痰。像所有的家長一樣,趙世風也認為家務活和管孩子都是女人的事兒。當然,一當有繁重的體力勞動,或者女人對付不了的活兒時,他會表現得像個男人那樣毫不推讓的。

  "他是一個聽話的孩子,只是年輕人貪玩了些。"

  "可他為什麼不找個正兒八經的呢,這樣子像什麼話啊!居然找到家裡來了。"趙世風嘟噥道。

  "你的兒子是一個男子漢了。他是個好看的男孩子,可我們總不能因此就對孩子太苛刻,對吧。"做母親的在屋裡替兒子辯護,認為這只是朋友或者年輕人之間的胡鬧罷了。一個男子年輕時的荒唐行為是可以隨著時間改變因而是可以允許的。女孩子則不行。

  過了一會兒,趙志偉從外面回來,那女孩已經離開,他沖著母親快活地大聲說道:

  "這麼說,我下午總算是可以休息了,是這樣嗎?媽媽!"

  "如果暫時沒有什麼活兒幹的話。孩子,我們每個人都得忙著,這該死的日子!可是--"陳清蓮停止了往鍋裡放米的動作,抬起頭望著她的兒子:"你又要出去嗎?"

  "要是沒有活兒幹的話。"

  "天呐,真希望你能替自已正正經經找個媳婦兒回來。那樣倒省卻了一樁心事。"趁著清蓮在低頭往鍋裡放米,趙志偉溜進了屬於他和朵兒的那個大房間--那房間中間隔著一堵土牆--沒有聽見,或裝作沒有聽見他媽媽的嘮叨。

  一家人吃完那頓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午飯--沒有什麼好飯菜,也沒有肉,他們平時吃的都是自已家菜園子裡種的青菜:一碗辣椒,一碗豆角,一碗茄子,還有一小碟清蓮自已醃的蘿蔔乾。但是陳清蓮今天往菜裡放了比平時多一倍的菜油和味精,以增加飯菜的味道,一切都因為這是苦幹的季節。除了趙志偉一吃完飯就離開了家,屋裡另外三個人都疲憊至極地準備睡午覺,這對恢復體力,對付緊接而來的下午的勞作有好處。朵兒和清蓮各自睡在一塊窄窄的門板上--那是兩扇大門的門頁;趙世風則在通向菜園子那道門的門內,地面鋪上一張草席,這地方朝南,通風涼爽。不一會兒,就響起了趙世風打呼嚕的聲音。

  趙世風不是脾氣暴躁的丈夫,相反卻是個性格溫和、平易近人的老頭兒。沒上過學堂的他大字不識一個,他的妻子陳清蓮雖然只上過幾年小學,但這也夠使她看書寫字的了,趙世風是在二十三歲那年把比他小兩歲的陳清蓮娶進門的--她是個性格倔強的小個子女人,給他生了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他讓兩個孩子接受了初中教育,這就夠了。無論在這之前還是在後來他們共同生活的漫長年月裡,除了女兒趙朵兒,三十年來趙世風生命裡再沒有出現過第二個女人。陳清蓮出生在距離這兒二十來公里遠的、一個叫梅鎮的小村子。在那兒她還有一個終生未嫁的姐姐。她叫陳冬妹。趙世風則是他父母生下的八個兄弟中的第四個。除了兩個很小就夭折的孩子趙春和趙泉二,八個孩子中還剩下六個。他們是趙朱二、趙泉、趙仁東、趙世風,趙安生、趙平。要是趙家歷史上曾經出現過什麼輝煌顯赫的人物的話,那麼到他們這輩也變得平庸無奇、默默無聞了。現在他們都和睦相處地住在這個村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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