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曾有一個人,愛我如生命 | 上頁 下頁
一六


  鍋鏟上的水珠不小心落進熱油中,嘭一聲炸開了,其中一兩滴落在手背上,不是很痛,卻嚇人一跳,我尖叫一聲退後兩步。

  「真笨!」他搶著蓋上鍋蓋,「還是我來吧。」

  「不用不用……」我跳腳,「快快,圍裙幫我拿過來。」

  他取過圍裙徵詢:「系上?」

  「嗯。」我邊翻餃子邊點頭。

  他略微低下頭,將圍裙繞到前面,攔腰打了個結。但他的手在我腰間停留的時間,實在太長了點,我才覺得不妥,正要開口抗議,他的人已湊近,聲音就在耳邊:「你的腰真細。」

  或許是呼吸,或許是他的嘴唇,輕輕擦過我的耳廓。我渾身一哆嗦,鍋鏟差點兒失手落地。

  他輕笑,放開手,居然施施然出了廚房,隔著房門撂過來一句話:「別傻站著了,再不出鍋就糊了。」

  餃子味道還真不錯,就是圓白菜有點軟,大概是焯水焯得火候過了,口感不那麼清爽乾脆。

  「慢點兒,小心別燙著,好吃嗎?」

  「好吃。」我一邊往嘴裡填著餃子一邊意猶未盡地歎氣,「什麼時候再吃一頓豬肉白菜餡的?我快要想瘋了!」

  都說人離鄉則賤,物卻以稀為貴。國內幾毛一斤的大白菜,到了這兒就變成稀罕物,平日難得一見。

  他坐在對面含笑看著我,眼神卻有些奇怪,像是想起了什麼久遠的往事,有點柔軟,也有點恍惚。聽到我的奢想,方回過神,伸手在我腦門上彈個爆栗,「你這小妞兒,怎麼這麼事兒啊?」

  我扭頭躲開了,只是悶頭吃,心裡頗有些瞧不起自己。如果我夠義氣,明白了自己想知道的,應該立刻站起來與他劃清界限。可是維維黯然的神色還在眼前,我卻沒事人似的,竟和這個男人同在一個屋簷下,娓娓而談閒話家常,是不是有點無恥?

  「耶誕節準備去哪兒玩兒?」他問我。

  我嘴裡塞著餃子,半天說不出話,好容易咽下去,才回答:「哪兒也不去。節後我要考試,在家複習功課。」

  奧德薩音樂學院預科生入系的淘汰率,一向高得驚人,我一點兒都不敢懈怠。

  「謔謔謔……」他顯然不相信,「那些學生我見得多了,哪一個不是拿著家裡的錢胡造?有幾個真正用功的?」

  「我跟他們不一樣。」我悶悶地說。

  當年高考失利,對我是個沉重的打擊。從小到大生活在讚譽中,走路一直都是抬著下巴的,一心以為自己是哈斯姬爾在世。沒想到一跤栽在高考上,接到成績那一刻,想死的心都有了。(注:哈斯姬爾,羅馬尼亞著名女鋼琴家)

  我用功,大半是為了重拾過去的驕傲。

  孫嘉遇笑笑,沒再說什麼,起身在屋裡四處轉悠,什麼都拿起來看一看,特別地不見外。

  等我洗了碗從廚房出來,就見他拎著塊硬紙板,正翻過來掉過去地擺弄。

  那快長條形硬紙板的背面,貼著一張標準的鋼琴鍵位,平時不去學校的日子,我就用它練練指法,雖然簡陋,但聊勝於無。

  「你就拿這個練琴?」他抬起頭,一臉困惑。

  「嗯,怎麼啦?」

  「為什麼不在實物上練?」

  我癟嘴:「琴房太貴了,我基本上都是週末去,週末半價。」

  半價一小時還要十五美金呢,簡直是在搶錢,而且要提前一周預約。象我這樣的預科生,想得到輔導教師的指點,更得另行付費。

  他心不在焉地「哦」一聲,輕輕放下紙板,見我按著胃部一臉不爽,忍笑問:「撐著了?」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方才吃得太急沒感覺,這會兒才感覺到實在吃多了,胃部象個鉛球沉甸甸地往下墜。

  他乎擼我的頭髮,哈哈大笑:「真是,又沒人和你搶,吃不了你留下頓啊!」

  我撥開他的手,翻個白眼給他,勉強維持著色厲內荏的表像,其實覺得自己特別沒出息。

  「我陪你出去散步消消食兒?」

  我沒得選擇,只能點頭答應。

  離公寓不遠就有個小公園,我們沿湖邊慢慢溜達著,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白雪覆蓋著腳下的草地,草還是綠的,上面結著冰碴,踩上去哢嚓作響。

  湖面上結了薄冰,映著路燈閃著微弱的光芒。湖邊生長著成片的野玫瑰和山楂樹,據說暮春的時候會開滿豐潤的花,濃烈的香氣讓人蠱惑,鐵石心腸也會為之軟化,但此刻看過去只有一片荒涼。

  我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裹得像個粽子,可還是冷,手指幾乎僵硬。我脫下手套放在嘴邊呵氣。

  他握住我的手,放進他的大衣口袋裡。隔著厚厚的手套,我依然能感受到他的體溫。那種感覺難以形容,仿佛極致的性感。

  後來的情景我有點迷糊,事後回憶起來,影影綽綽地總不象真的,象夢中的碎片。

  他轉身輕輕抱住我,我忍不住開始發抖,想掙脫,以為他會吻我,但他沒有,只是用嘴唇輕觸著我的耳根。耳後頸部的皮膚象通了電一樣陣陣發麻,如有一根細絲連著心臟,連帶著心臟都頻頻抽緊。

  「Diorissimo,」他低聲說,「你果然喜歡這一款。」

  是,CD其他款的香水,都太甜蜜或者太風情,並不適合我。只有Diorissimo纖細清冷,香味沒有任何侵略性。我悄悄睜開眼睛,他的側影輪廓分明,嘴角的線條卻是說不出的孩子氣。

  忽然想起他孤零零站在警察局走廊時的樣子,心裡竟是一疼。

  他的嘴唇終於不由分說壓了下來。我在昏亂中笨拙地配合著,並沒有欲仙欲死的感覺,只是有點眩暈,可能因為缺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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