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月光(73)_藍鳶星

七三

　　孟小冬坐在車後座，心怦怦直跳。

　　一大早跟小丁通過電話，說二哥昨天半夜就醒了，之後就一直沒睡著，疼的。

　　醫生說腓骨骨折康復期相對較長，加上腳踝的傷，必須住院觀察一段時間才能下結論。小丁問她要不要跟二哥聊兩句，他說二哥還不知道她要來的事。孟小冬說不用，讓他好好休息，多弄點骨頭湯之類的給二哥喝。小丁安慰她，說手術很順利，剩下的就是休養。他說二哥這些年很拼命，應該停下來休息休息了，就當是放長假。孟小冬心很疼。這些年二哥身心俱疲，總算能休息，卻是以這樣令人難以接受的方式……

　　走到半路，孟小冬突然想起李木魚交代她的事。忙昏頭了，險些忘記。出了這種狀況，她實在沒辦法天天去他家查信件。手機利用頻率太高，翻開蓋子，昨晚剛充好的電只剩三格，不知道這手機是不是水貨。

　　電話是李默接的，他說小爸正在病房裡幫奶奶擦身。

　　孟小冬問情況怎麼樣，李默有點鬱悶，說不太好。

　　孟小冬安慰了他幾句，自己也有點心不在焉。說到不能去收信的事，李默突然變得不高興，口氣很沖地質問她為什麼。

　　孟小冬無奈，翻翻眼皮，告訴他自己這邊也出了點狀況，要外出一趟。

　　李默很不忿，在電話裡沖她喊起來，「孟老師你太不仗義了！小爸從不把信箱密碼告訴別人！小爸的好朋友齊叔叔跟我們住同一層，小爸其實可以拜託他幫忙收信的，但小爸讓你幫忙，說明他更信任你！你太辜負小爸對你的信任了！」

　　一頓控訴，孟小冬只覺耳朵嗡嗡作響，「李默，別激動，醫院不讓大聲喧嘩。還有，李默，咱能不能不要這麼上綱上線？我家裡確實有事。」

　　李默半天沒說話。

　　孟小冬輕歎一聲，「照顧好奶奶。等你小爸有空兒，讓他給我來個電話。」

　　李默嗯了一聲，很萎靡，完全沒了剛才的氣勢。

　　孟小冬剛想掛斷，卻聽他似自語般低喃：「孟老師，奶奶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孟小冬有點愣，下意識地問：「怎麼這麼說？」

　　李默聲音發啞，很惹人疼。只聽他道：「奶奶這次病得很重，住在加護病房。小爸心情很差，昨天整晚沒睡，也沒說話，就坐在奶奶床前一個人愣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李默的話，攪得孟小冬心裡一抽一抽的，泛著酸澀。

　　想想也是，小小年紀就父母雙亡，尚未成熟的孩子，實在不應該面對太多的離別。

　　孟小冬安慰他，說人年紀大了，身體總會有些毛病，不要擔心，不會有事。

　　李默說，他知道，他只是不想讓小爸難過。他知道小爸一個人照顧全家，很累。

　　電話裡，李默第一次提到他的親生父母。他說，爸爸媽媽去世後，原本很健朗的爺爺身體一下子垮了，中風後一直癱瘓在床，吃喝拉撒都要靠奶奶和保姆照顧。現在，連堅強的奶奶也倒下了。他說，隔著玻璃，奶奶靜靜地躺在那兒，身上插著好多好多管子，看起來很嚇人。他問孟小冬：「奶奶要是有事，爺爺該怎麼辦，小爸該怎麼辦？」

　　孟小冬很震撼。她一直知道李默是個早熟的孩子，卻沒想到，他懂事到如此令人心疼。

　　該怎麼辦？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掛斷前，李默突然提高了聲音，「孟老師，有空兒多給小爸打打電話。他現在很需要支援，你要是能陪他聊聊天，我想他會開心點的。」

　　上飛機前，王秘書交給孟小冬一張信用卡。

　　孟小冬詫異地望著她。王秘書笑笑，「總裁讓我交給你的。他說去香港盡情刷，刷掉的錢到時候跟孫總監慢慢算。你不用擔心，香港那邊都聯繫好了，丁助理會在機場等你。」

　　孟小冬聽罷，哭笑不得。看來馬汀也知道二哥出事了，希望他不要精蟲上腦，順嘴告訴劉小琴。

　　接過卡，孟小冬揮別王秘書，快步走進安檢通道。

　　第十七章自欺欺人的幸福

　　幾個小時的飛行後，飛機平穩降落。颱風剛過，香港天氣很好。

　　提著行李走出通道，人群中搜索了幾秒，很快就發現了小丁的身影。視線對上，小丁也發現了她。

　　兩人簡單寒暄，坐著電梯下到停車場。小丁看起來有點憔悴，鬍子拉碴的。昨晚一宿沒睡，很消耗體力。

　　沒空流覽東方之珠的繁華街景，孟小冬只巴望著下一分鐘醫院就出現在眼前。小丁也很想開快，無奈，交通不盡如人意，三步一停，塞車塞得人心裡直冒火。

　　「二哥怎麼樣了？」第N次停在紅燈前，孟小冬無奈地問。

　　「午飯過後醫生過來查房，說手術沒有問題，但傷的部位比較脆弱，所以現在不好說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恢復。」

　　孟小冬點點頭。她昨晚上網搜集了一大堆關於骨折病人食療的方子，想好好替二哥調理調理。

　　「你說得沒錯，二哥這些年太累了，趁這個機會休息休息也不錯。」事情已經發生，就得努力往好的方向想，否則日子可就沒法過了。

　　小丁不自然地笑笑，「這個，後天就是時裝發佈會，孫哥現在暫時還沒法進入休息狀態。」

　　孟小冬一愣，「什麼意思？」

　　「呵呵，你去醫院就知道了。」

　　單人病房。

　　小丁送來孟小冬後，馬不停蹄地趕去了秀場。

　　孟小冬站在病房前，透過門上的玻璃往裡瞧，終於明白了小丁話裡的意思。

　　原本清爽寬敞的病房裡，塞了足有十幾號兒人！

　　二哥半臥在床上，右腿打著厚厚的石膏，高高墊起。雙眉緊皺，臉色蒼白，靠著一堆軟枕，吃力地撐著身子。原本應該靜養的人，此刻手裡正拿著一遝設計圖，指揮著助手在模特兒穿著的衣服上縫縫改改。屋子裡烏壓壓亂成一團。

　　走廊裡，每每有護士經過，都會好奇地往病房裡瞥上兩眼。房門上，還端正地掛著一塊小牌子——請勿打擾。

　　孟小冬把行李放在腳邊，抑制住沖進去把他們統統轟走的衝動，躲在門外，靜靜地望著二哥的一舉一動。

　　助手勸他休息一會兒再繼續，卻被他冷眼瞪回。模特兒問他要不要喝水，他卻把模特兒拎到床邊，親自拿起針線修改禮服上總是令人感到不滿的腰部線條。一陣飛針過後，禮服的感覺果然跟剛才截然不同，二哥自己卻癱下身子靠在床頭，胸口劇烈起伏。

　　身後傳來響動，原來是給二哥送藥的護士。孟小冬連忙躲到牆邊，護士狐疑地瞧了她幾眼，推門而入。孟小冬很希望白衣天使發威，把這些閒雜人等全部趕走。可惜，只見她笑容明媚地走到二哥床前，俯身輕聲細語地對二哥說：「孫先生，醫生說最多只能到晚上八點鐘哦。到時候，您必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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