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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體貼

  自從領導們有了小食堂,過去行管科挖空心思給領導們弄的生活補貼,就不再給大食堂了,在大食堂就餐的人員不能分肥了,到這裡吃飯的人日漸減少。過去,管夥的馬祿比較忙,發了餐券還要去幫夥,站在打飯口幫助炊事員收飯票,現在,每週定時發一次餐券,其餘時間除了給夥上買些面、菜外,一般不到機關來。吃飯的幾個小夥子說,馬祿在外邊搞了一個經營項目,想辦法賺錢,不然靠他那點死工資,供養不起正在初、高中念書的兩個兒子。其實馬祿能夠閑下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就餐的人少了。有的人在住室裡生起了煤火爐子,有的人買了煤油爐子,還有人從燒酒精爐子開始,紛紛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獨立的鍋灶。機關食堂產生這種現象,也不完全是因為伙食差勁了,才出現大家都開小灶的苗頭,這同當時的大氣候相適應,農村說的是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其實就是單幹;改革開放快十年了,布證、糧票早已退出了歷史舞臺,人們已經不再缺吃少穿。商品經濟的大潮激起了多少人發財的夢想,各種經營活動如雨後春筍,發展迅速。「生意做遍,不如賣飯」,縣城裡的小餐館林立,吃飯已經比較方便。過去機關大食堂裡,天天千篇一律的稀飯、饅頭、大鍋菜,已經不能滿足人們的口味,所以各級各類的機關食堂都在萎縮。在這種狀況下,能夠在食堂堅持下來的基本夥員,只剩下縣委辦裡項明春他們幾個大忙人,還有其他部委辦裡幾個懶得連床鋪都不疊的年輕人。吃飯的人少了,補貼的錢扣了,就養不了炊事員,老何、老陳和小崔們整天生氣,打飯時摔碟子打碗的。在大食堂就餐的年輕人,眼巴巴地看著伙食越來越差。一到開飯時間,大家叮叮咣咣地敲著碗,問何師傅:「何師傅,今天做的啥飯啊?」何師傅就沒好氣地說:「仨人倆雞蛋,隨便吃!」大家就「哄」的一聲,開心地大笑一場,其樂無窮。

  項明春到縣委辦後,基本上沒有買過煙抽,差不多都是鄔慶雲送給他的。有一次,小鄔又給他拿來一整條雲煙,他收下後,對鄔慶雲說:「小鄔,你不用再給我拿煙了,這太破費了,叫我很不好意思。」

  鄔慶雲笑笑說:「按說,是不應該給你拿煙,慣你這壞毛病。可是,我想起孫成志煙癮上來沒有香煙時,撿煙頭卷成喇叭筒抽,就知道你們男人養成壞習慣是不容易改掉的。你放心,這些煙也不是我買的,都是馬小飛在外邊拿回來,原來是送給我爸的。馬小飛不抽煙,我爸現在也戒煙了,放在屋裡久了,會放壞的,算請你幫忙吧。」

  項明春開始看到這煙都是雜牌子,想鄔慶雲說的也許是實話,後來的品種單一了,主要是當地比較好的香煙品牌,就分不清鄔慶雲到底是從家裡拿的,還是在市場上買的,一旦接受了,就習以為常了。

  鄔慶雲知道項明春他們現在的伙食不太好後,就在上班時,不僅拿一些好煙,還多了一個專案,就是不時地帶來一小包好吃的食品,偷偷地塞在項明春的辦公桌「一頭沉」的箱子裡,當然這都是小吉不在時幹的。這些食品,有小包子、小煎餅、小蒸餃、芙蓉蛋……花樣不停地變換,既家常,又精美,而且量也不大。小鄔算得很准,並不帶太多吃的東西,剛好夠項明春消受。項明春肚子裡雖然並不缺油水,但對於這些額外的小吃兒,還是能夠消受得了的,他就在食堂就餐後,回到辦公室裡,獨自一人慢慢地品嘗著這些小食品香甜的滋味兒,也另外品嘗著和老婆不同的滋味兒。

  吃著這些東西,心理上是有負擔的。有時,他覺得自己很有福氣,居然有人關懷和疼愛自己,食品給他帶來的,不僅是熱量和能量,也是一種自信和驕傲。有時他又感到自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人家小鄔憑什麼給你送吃的?操吃的、弄穿的事情,都應當是老婆的作為。鄔慶雲似乎正在做這些她不應該做的事情。你應該拒絕她這樣做,可他試了幾次,都是因為什麼原因沒有說出口來。他不止一次想,照這樣下去,心腸太軟會出毛病的。此風不可長,終於他抓住一個機會,對鄔慶雲說:「小鄔,你不用再給我弄這些小吃兒了,我在大食堂裡吃得挺好哩。」

  鄔慶雲鳳眼瞪他一下,嗔怪他說:「咋,怕嫂子知道說你?這有什麼,你的家不是還沒有搬來嘛。機關大夥上,做什麼飯菜都是沒滋沒味的,我就不喜歡吃食堂飯。你不知道,上學時我們班幾個女同學們經常說,人多沒好飯,豬多沒好食。想想那些飯菜就噁心。再說,我要請你去家裡吃飯也不可能。給你拿來一點,我的手藝不好,還不知對不對你的口味哩。」 說罷,可能是覺得用豬作比喻有點不雅,忍不住「哧哧」直笑。

  項明春心裡明白,凡小鄔拿來的小吃兒,都是精心製作過的,肯定花了不少心血和時間。人家既然說到這個份兒上,再拒絕這份情意就顯得小氣,沒有意思了。所以,打那以後,任憑這個女同志用這種特有的方式表示體貼和關懷,就權當是「五湖四海」吧。但是,偷偷地把這些東西吃下去後,又總感到,欠下的這份人情太沉重,不知道如何才能報答。可小鄔則不然,只要知道他把那些食物吃光了,就神情愉快,一副幸福的模樣,仿佛自己生來就應該這麼做,只有這樣做了,才算盡到應盡的本分一樣。

  說實在的,小鄔對其他同志也都不錯。她除了給項明春開小灶補貼以外,還經常給小吉他們也帶來一點糖果之類的食品,其他屋裡的同志就過來分享。一切仿佛循著自然的軌道運行。每當到了這種時候,項明春就往開處想,人家小鄔的做法是大方的、不經意的,沒有必要想入非非,自作多情,徒給自己增加精神負擔。

  七八月份,是最熱的天氣,一天下來,項明春身上穿的一身衣服就汗漬斑斑。他只帶了兩身替洗衣服,每天早上,他把脫下來的一身髒衣服,團在值班室的床上,等到下班以後,同志們都回家了,自己再到洗臉間胡亂揉一揉,晾在值班室掛蚊帳的長出一大截的竹竿上。一天上班時,鄔慶雲先來到值班室,翻看著他還沒有來得及收起的衣服,指著洗得不太乾淨的衣領說:「你們大老爺們,根本就不會洗衣服,你看看,還有多髒!」

  項明春有點憨憨地笑笑說:「唉,原來上學時,學會的洗衣服本領讓老婆給慣得失傳了。這就不錯,去去汗味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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