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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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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 方家英主任的突然罹難,給縣委辦的同志們心裡投下了巨大的陰影。方主任在同志們心目中,是一個好主任。辦公室人員本來就是為領導服務的,況且,方主任是萬書記一手提拔起來的,所以對萬書記的萬般敬重是發自內心的,大家沒有覺得方主任有巴結領導之嫌。平時,方主任對上對下,都處理得謙和、周到,平衡了各個方面的關係。他對辦公室同志們的工作要求很嚴,但在生活、家庭各方面又很關心。有空兒的時候,他只要跟辦公室的個別同志聊一聊,就把這個同志的或者其他同志的家庭中存在的困難和問題,在不知不覺中瞭解到了。凡是能夠解決的,他又會在不知不覺間給你辦了。 有一件事,辦公室的年輕人吉祥永遠記得。這一年的中招,他妹妹差了七分沒有考上縣第一高中,在家裡給父母慪氣。他爸媽就說:「祥啊,你想辦法打聽一下,看能不能把你妹妹說進一高讀書?」小吉就趁下班時間,騎上自行車,去了在一高教書的老同學處,瞭解情況。老同學說,縣一高的政策就像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原來定的政策是,對今年的考生,在分數線以下堅決不收。後來迫於社會壓力,才開了一個小口,凡沒有進入錄取分數線的,少一分的除了正常交費以外,另交一萬元擇校費。往下每少一分另加一百元,少到第五分後,每分另加二百元。以五分為段,遞增交費標準。而且只下降二十分,凡是低於錄取分數線二十分的學生,說破天,一個學生就是給十萬元,也不收了。新提拔的校長在全體教師會上講,「一高」是豐陽縣的一塊金字招牌,辦砸了就是歷史罪人。學校為了保證教育、教學品質,不願意降分錄取學生。用高交費的辦法,是迫不得已的拒絕說情的措施,所以誰的面子也不能看,就是天王老子地王爺來,也不改這個政策。知識份子「牛」起來時,比誰都較真兒,縣城許多有頭臉的人都在校長那裡碰了壁。 吉祥回到辦公室,與其他同志說起了這件事兒,歎道自己實在是人微言輕,在一高招生的「土政策」面前,只能望而卻步。他算了一算,假定妹妹一定要上一高讀書,入校費用大約得一萬兩千塊錢左右。回到家裡給爸媽一說,老兩口倒吸一口涼氣,我的媽呀,就是全家三年不吃糧飯,也湊不出這筆錢,又知道吉祥不過是初出茅廬,雖然在很令人羡慕的全縣中樞機關縣委辦工作,一個小幹事也沒有多大面子,就不再催促兒子找人說情把女兒安排上縣一高。吉祥的妹妹整天耷拉著個長臉,不理爸、媽和哥哥,有時還哭哭啼啼的,家裡的空氣驟然緊張起來。 大約過了十幾天,電業局的一個副局長來到縣委辦,給了吉祥一個寫著妹妹名字的縣第一高中的入學通知書。吉祥喜出望外,又覺得很奇怪,一問這位副局長,才知道這是方主任特意安排,讓電業局給辦的。 原來,縣一高的政策出臺之後,這個全縣唯一的重點高中就開始出毛病,不要說物價部門有人找到校長,讓學校拿出加碼收費的依據,揚言要給予處罰;僅說這水和電的供應,就立刻不正常了,往往是在最需要的時候,突然斷了。校園裡的教師們怨聲載道,幾個有名氣的老教師找校長鬧事。校長歎口氣說:「唉,電老虎和水鱉子咱惹不起。」就派副校長、教導主任分別給兩個部門談判,對這兩個單位的考生,各降低十分標準錄取,其餘政策順延。誰知降到了這種程度,電業局仍然不依不饒。後來說透了,原來電業局工會主席的孩子低了十一分,還得拿一萬多塊。學校咬咬牙,對這個學生法外施恩,也當差十分處理了。有了讓步,一高校長索性讓到底,對於與學校關係密切的縣直單位領導,只要是自己的子女,也給予同等照顧。單位領導中很少有當年正好夠得上進高中讀書的,所以,這條政策是面子不小,壓力不大。縣委辦公室一個同志,偶爾給方主任說出了吉祥妹妹的情況,方主任想按一高對縣直單位的政策辦,卻因為她不屬於幹部子女,就轉了個圈兒,用電業局的指標,不動聲色地給辦了。 像這樣的事例還不少。所以,辦公室上上下下,不論是得到方主任好處的,還是沒有得到方主任好處的,都很痛心失去了一個好領導。大家感慨地歎道:「好人不長壽啊。」 因為方主任死得過於慘烈,在熟悉的同志們中間,方主任的影子到處存在。特別是夜裡值班時,一些膽小的同志就不敢入睡,像唯恐方主任的陰魂來查崗似的。一天晚上,有個同志值班到夜裡十點多鐘,正好趕上全城停電,馬上點個蠟燭照明,燭光搖曳,陰風慘慘,非常瘮人。這個同志心裡十分害怕,馬上打電話,找來幾個住在機關的同志,在值班室打牌,打了個通宵達旦,先鑽桌子,後在臉上粘紙條,玩了個不亦樂乎,不然是熬不過這大長一夜的。 就這樣,大家在一片驚恐中,懷念著敬愛的方主任。同時,大家又惴惴不安地聽到不少消息,盼望著能夠上來一個像方主任一樣的好主任。 煩惱 好像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兩重性一樣,方主任的離去又給人帶來了機會。隨著時代的前進,幹部隊伍越來越龐大。在官場上混,不僅經常存在權力的廝殺,而且有著地位的爭鬥。常言道,官大一級壓死人,只要不想被壓死,就得努力向上爬。人在官場,身不由己,不當官則已,一旦當上了,對「進步」的要求就分外強烈。但是,官員的配置結構是「寶塔尖」形狀,越往上爬,地域越狹窄,位置越稀少,就越來越困難。當一個位置出現空缺時,立刻不知有多少人覬覦。 方主任的骨灰未冷,社會上就開始流傳兩種猜想。一種猜想是,似乎有人聽兼管縣委機關的副書記庫滿倉私下說,縣委辦公室主任這個職位,業務性很強,應當從縣委辦公室內部產生;另一種猜想是,縣委辦公室主任是進常委的副縣級幹部,使用上比副縣長還高半格,馬虎不得,肯定會在鄉鎮黨委書記裡的縣級後備幹部中選拔。兩種猜想的由來,與一些正在活動的人的行動跡象放在一起比較,究竟誰先誰後,好像「雞生蛋,蛋生雞」這一古老的哲學命題一樣,難以從根本上找到答案。人們都知道,排在升職前面的瓦房店鄉和劉集鎮的兩個黨委書記暗中活動得相當厲害,據說一個跑到北京、卞州找關係,一個直奔市委組織部,兩個人為了這個空缺,都下了一定的深工夫。 然而,畢竟還有內部產生這一猜想,所以縣委辦常務副主任丁卯就開始有了想法。他在縣委辦已經幹了十三個年頭,從一個一般職工熬起,進步時快時慢。當上常務副主任以後,還做了一屆縣委候補委員,一屆縣委委員。凡是當副職的,沒有不想升為正職的,那是很正常的心理活動。有人說笑話,一個製藥廠的副廠長在副職的位置上當得極其心煩,對「副」字產生了嚴重的厭惡感,在修訂一種新藥的說明時,就把「此藥無任何副作用」的「副」字給槍斃了。但除了副主任丁卯以外,縣委辦的其他幾個副主任卻沒有更多的想法,因為丁副主任的那些條件與他們相比,顯得特別優越,被提拔的可能性相對集中,沒有人有資格與他競爭。於是,丁副主任就從死人身上,產生了許多活的思想。他在參加方主任的追悼會以後,就一直吃不好飯,睡不好覺。上了班,坐臥不寧,黑著個臉,不停地唉聲歎氣。大家看透而不說透,都知道其中的原因,丁副主任肯定不是在繼續向方主任寄託哀思,而是別有所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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